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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怎麼不打傘?」他回過頭來,把手上的那疊A4打印紙放在我的頭頂,說:「把我的避雨工具借給你使使。」

  我很尷尬,取下那疊紙不是,說:「謝謝」更不好意思,只好繼續沉默地低頭,像在想非常非常深奧的問題。其實天知道,我只是想一步跨到劇場門口,離這個所謂的「萬人迷」遠點。

  他可真是做作。

  「在想什麼,快走啊。」他提醒我。

  我想一定把我當成那種「花癡」女生了吧,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其實低頭只是我的習慣動作。當我沒有話說,或者討厭一個人的時候,我都會這樣做。這是一種最隱晦的拒絕方式。但現在而今眼目下,我無法斷然拒絕這個人對我的關心,他就這樣用一疊紙擋在我的頭頂,和死死埋著頭的我一起用這種奇怪的姿勢半跑進了劇場的大門。

  「我跟米砂一起走到前臺,然後我獨自下臺來,穿過第一排的過道準備往後走。蔣藍坐在第一排的某個位子上,路理站在她旁邊,他們好像正在討論本子。我懶得看他們,加快了我的步伐。可我怎麼也沒想到,經過蔣藍身邊的時候,她竟然伸出一隻腳來,狠狠地拌了我一下。我的身體失去重心,眼看著就要一個「狗吃屎」撞向地面,卻被一隻胳膊用力地拉了起來,整個人站不穩,倒入了他的懷中!

  「你幹什麼?」路理一面抱住我,一面轉頭怒斥蔣藍。

  「醒醒,你沒事吧。」米砂也從舞臺上直沖下來。

  「沒事。」我趕緊掙脫路理,臉已經紅到脖子根。

  「哈哈哈哈哈。」蔣藍哈哈大笑,「莫醒醒,我這是在給你創造機會,你應該好好謝謝我才對,瞧,你的臉紅得……真好看,像紅蘋果。」

  「你給我閉嘴!」路理罵她。

  蔣藍有些不相信地看著路理。一旁的米礫又抽風,笑得像個神經病。米砂正好拿他開刀,一拳頭揍到他胸口上。米礫要回手,米砂靈巧地閃開,米礫追過去,戰爭瞬間變成兄妹之間的。

  「別鬧了,開排!」路理拿著手裡的劇本,一個箭步跳上了舞臺。我跟米砂匆忙做了一個再見的手勢,低頭往門邊,以最快的速度沖出了小劇場。

  我真恨蔣藍。

  在回家的搖搖晃晃的公車上,我收到米砂發來的短信:「醒醒,謝謝你的紅薯,你吃飯了嗎,不許餓肚子啊,聽到沒有?」

  我回了一個「嗯」。

  有人關心的感覺,真不錯。

  下了車,發現雨已經停了。這是秋天被雨水剛剛洗過的乾乾淨淨的黃昏,我的心裡忽然冒出一個決定,這決定讓我有些激動,心也加速地跳動起來。

  我把包放下來,把外套也脫了。吸了一口氣,呼啦拉開了櫥門,打開上鎖的櫃子,從裡面把我要的東西拿出來。

  那是一匹布。

  剛買沒有多久。我很少買東西,這是經過一個裁縫店的時候,無意中瞟見的。不是太貴,但還是用了一個月的零花錢。我是一個很懶得花錢的人,可是一旦花錢,必是買不中用的東西。本來還發愁用它做何用,可是,現在它有了很重要的使命。

  我端坐在椅子上,將那截棉布緩緩展開。

  這才發現原來布上面是有花紋的。一小朵一小朵飽滿的梔子花,淡得快要不見了。邊沿的花瓣有點枯,整朵花卻正開的好。

  我將它覆蓋在眼睛上,面向屋頂的桔黃色的小燈,是多麼多麼暖和。

  我把布匹放在床上攤好。把我的小本子拿出來,看我做的一些記錄。

  163是她的身高。32是她的胸圍。19是她的腰圍。31是她的臀圍。

  那是她曾經告訴過我的數字,其實早已經默記在心裡,不需要記。但是就是怕出錯,所以看了又看。

  米砂沒有飄揚的長髮,我要用我的剪刀和針線,為她彌補這個遺憾。

  我用小粉筆在白布上描出裁剪的輪廓。又戴上白然的頂針,給縫紉機裝線,穿針。然後踩下踏板。嘀噠嘀噠,金屬針準確無誤地紮在淡淡地粉筆線上,我的心,像跟著腳下一起飛起來一樣。

  有時候,我覺得做衣服真是一件讓人喜悅的事情。你穿針引線,她裙裾飄飄。有付出有回報。多麼好的事情呢。何況,穿上它的人,是你最親密的人。

  那件衣服,我做了整整兩天,這中間,我只吃了一碗麵條,下樓喝過兩次水,倒在小床上潦草地睡了幾個小覺。這是我第一次做衣服。以前都是改小或裁剪,這次是名副其實的製作。不要嫌棄我笨拙的手藝,親愛的米砂。我只有這份寒酸的禮物送給你。只希望你穿上它和你的王子站在一起的時候,是最幸福的女生。

  我親愛的米砂。你的微笑是我們共同的幸福,我必須為之去努力。

  就這樣忙啊忙,忙到我都不知道時間,才隱約聽到開門的聲音。

  是他回來了!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拾掇好一切,把衣服抱在胸前,關了燈鑽進被子裡。

  我聽到腳步在門口遊移的聲音,好在,感謝現在已是午夜,他一定以為我睡著了,終於走開了。

  我聽到他下樓的腳步聲,松了一口氣。

  把暖暖的衣服抱在胸口,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放心地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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