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若即若離 | 上頁 下頁


  於楓卻不由分說地替我把車推進了車棚,淡淡地說:「我答應過博文要照顧你。」

  「就讓他帶你吧。」葉細細拉拉我說,「他心裡也不好受。再說看你的狀況,也不適合騎車。」

  我沒有再堅持。

  坐在於楓的車後回家,媽媽等在社區的門口。我一看到她,趕快從于楓的車上跳了下來。於楓喊了她一聲阿姨,車子調頭飛快地騎走了。

  媽媽的臉色鐵青。一句話也不說地帶我回家。直到家門關上了,她才咬牙切齒地對我說:「說吧,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不想和她吵,於是走到我自己的房間。

  她卻一把拉住了我,繼續厲聲問我:「你說,你說,你到底想怎麼樣!」

  「什麼也不想。」我說,「媽,你可不可以不要跟我吵?」

  「好。那我們坐下好好談?」她終於放低姿態。

  「對不起,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說。請你尊重我,要打要罵,再過兩天好不好?」我說完,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把門反鎖了。

  我沒有出去吃晚飯,因為我什麼也吃不下。我握著博文留給我的Discman傻傻地發了一上午的呆。也不知道自己需要多久,才可以接受博文已經離去的事實。

  一直到夜裡九點多,叔叔來了。他輕輕敲我的門說:「天意,我是叔叔。」

  叔叔比我爸爸小七歲,是奶奶的老來子,和老實巴交的爸爸不一樣,叔叔是我們家族的驕傲,他自小成績就好,從清華大學畢業後他出國呆了三年,然後回國自己搞了一家公司,幾年時間不到,資產已是幾千萬。我自小和叔叔感情很好,從小學起他就老替我補課,我算不出題來他從不罵我,而是耐心地跟我講了又講,在我面前一點總經理的架子都沒有。有時候我把我的作文給他看,他會興奮地讀出聲來,然後誇我說:「我們家出了個小張愛玲呢!不錯,不錯!」

  「開門呢,天意。」他繼續敲。

  我把門拉開。叔叔對我笑笑,走了進來。

  「我不想聽任何的勸告。」我說,「行行好就讓我安靜一會兒。」

  「我帶你出去吃點東西吧。」叔叔說,「你媽說你沒吃晚飯。」

  「你帶我去聽歌吧。」我從枕頭下拿出昨晚淩夏遞給我的名片。我發現我想念他的歌,只有他的歌聲能讓我憂傷浮躁的心得以安寧。

  「OK。」叔叔很爽快地說:「你加件外套,我們出發。」

  我和叔叔一起走出小屋,首先看到的是媽媽的目光,她擔心地看著我,看著在一夜之間顯得陌生的女兒,黃昏的時候她還曾拍著我的門大喊大叫,但現在,絕望的傷心已經讓她失去所有責備我的勇氣。

  「放心吧。」叔叔拍拍她的肩,「我帶她出去吃點東西,負責安全送她回來。」說完,他拉著我下了樓。月光明媚地照著,我發現他換了新車,看上去不錯。

  一邊發動車子他一邊看著我給他的名片問我:「秀水街Bar,你去過嗎?」

  「沒有。」我說,「想去聽歌,聽說那裡的樂隊不錯。」

  「是嗎?我年輕的時候也喜歡聽歌。」叔叔說:「我那時聽齊秦和唐朝。把歌詞抄在筆記本上,呵呵。」

  「你那時不是天天都在念書麼?」我說。

  「那是假相!」叔叔咧嘴大笑說,「看來我騙過所有的人。我還追過兩個女生呢,你們也是完全不知道吧。」

  「大大的狡猾。」我說。

  「我知道你難過。」見我心還情稍好,他趁機教育我,「你媽說你莫名其妙,我說她是不夠瞭解你,你們這一代和我們那一代是完全不同啦。不過呢,你也不該讓她那麼擔心麼,打電話給我的時候,她都快哭了呢。」

  「博文是我很不一般的朋友。」我對叔叔說,「你不瞭解的。」

  「我瞭解。」叔叔說,「你要相信我,過一些時間,你會恢復的。」

  「怎麼會?」我把頭俯下來把眼淚硬憋回去,「大人都是這樣沒心沒肺嗎?」

  「我們只是比你更能接受命運的殘忍。」叔叔騰出一隻手遞給我一張紙巾說:「想哭就哭吧,我可不會笑話你。」

  「不哭。」我硬撐著說。

  「天意,會痊癒的,你相信我。有一天,傷心會化作記憶裡永久的甜美。」叔叔抒情地說,一點也不像是學理科出身。

  他繼續說:「人生苦短,聚散無常,很多分離再不願意也得接受,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要好好地活下去,活出個樣子來,知道不?」

  「不知道。」我自暴自棄。

  他並不生氣,而是轉頭看著我微笑。他的微笑讓我想起博文,如果博文可以繼續地活下去,他應該可以像叔叔,對自己的人生運籌帷握做任何的事情絕不拖泥帶水並且胸有成竹,他有這樣的能力,我深信不疑。

  只可惜,天妒英才。

  我嘆息。

  叔叔說:「昨天還是包在睡袋裡的小嬰兒,今天已經懂得生命的無常,學會像模像樣的嘆息。這時光是不是快得驚人呢?」

  我把臉放在手心裡,手心很快就潮濕了。

  「秀水Bar」在一條很寂寞的大街。叔叔的車繞了好幾圈才找到。大街上顯得空落和寂寞,走進酒吧完全是另外一番景像,燈光迷離,杯盞交錯,音樂熱鬧地響著。我和叔叔找了個相對安靜的地方坐下來,叔叔問我:「你常來這種地方?」

  「第一次。」我說。我的眼光投在小小的舞臺上,尋找那個叫淩夏的人。我認出了他,他坐在話筒前,正在專心地彈著一段音樂,電吉它的他和陽臺上木吉它的他是那麼的不相同,我正在迷惑的時候他的歌聲已經響起:

  你把藍色的夢寫下當作海洋
  沉甸甸的行裝,不停的腳步
  夜風滑落的時候,你望著星空
  伴著歌聲,忘記了寒冷和孤獨
  無助的朋友,你走在路上
  無助的朋友,你望著天空
  在夢醒的地方你是否曾感到孤獨
  你從未想過會這樣滿足
  也許從前的你並不如此寂寞
  也許沒有希望,就不會被失望吞沒
  無助的朋友,你走在路上
  無助的朋友,你望著天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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