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若即若離 | 上頁 下頁


  年少的愛情,總是如此的一值不提。

  還有三天就是高三了,假期顯得冗長而無奈,不過我並不盼著開學。整個下午,我都在亦舒的故事裡沉浮,如果有令我想起他的細節,我就毫無出息慌裡慌張地跳過去。這樣的閱讀多少有些居心叵測吧,說是不想說是不想卻又不可避免地牽出許多往日的回憶來。

  我想合上書卻好幾次欲罷不能,直到老葉敲開了我家的門。

  老葉是我爸爸的同事,住在我家隔壁。她喜歡穿大花的衣服,說話的嗓門也很大。見了我,指著門口的一大箱子書說:「天意,我知道你喜歡看書,你來挑挑,你不喜歡的我就全賣掉了。」

  我知道這是老葉女兒的書,她的女兒是我的校友,叫吳媚媚。但其實她長得並不媚,個子矮矮的,臉上時爾會有因為讀書而熬出來的青春豆。我在上學放學的路上常常遇到她。她給人的感覺是一個高傲而冰冷的女孩子,不過我並不討厭她,因為,她有高傲的本錢。

  這不,她考上北大了。

  一個我永遠也望塵莫及的學府。

  「你是不是也要去北京?」我一邊埋頭在那箱書裡亂撿一邊問老葉。這個老土的吳媚,她居然還看《簡愛》,不過是中英文對照版。我放回去又重新拾了回來。

  老葉說,「是啊,吳媚的爸爸一直就在北京工作,我反正也退休了,這下我們一家子可以團圓了。」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來:「對了,我這裡的房子租給一個才畢業的大學生了,他要過幾天才會來,可我們明天就要上北京了,我把鑰匙放在你家,讓他到你家來拿,你看好不好?」

  「好的。」我說。

  吳媚的書真的是很多,不過全都是些沒用的,我胡亂抱了幾本到懷裡算是給老葉面子。老葉挺好的,有時做了好吃的還往我家送送,在陽臺上澆花的時候還喜歡把壺伸過來替我家的花也澆澆,和吳媚媚的冷完全不同,是個天生的熱情的人。

  她拍拍我肩說天意你要好好考哇,明年就輪到你了。

  「我不及你們家吳媚媚一半。」我自慚形穢地說。

  「我還不知道你!」老葉的嗓門真是大得讓我難以忍受:「作文比賽第一名哦,我們家丫頭才三等獎呢。」

  「那是歪門邪道。」我笑嘻嘻地說。我知道這事兒是老葉的心病,索性自己諷刺自己讓她開心一些。

  她果然中招,不再與我囉嗦,笑呵呵地搬著一箱書下樓去了。

  五天后,我見到了淩夏。

  他抱著一隻大音箱來敲我家的門討鑰匙,那音箱太高了,我好不容易才看到他從音箱後面探出來的頭。

  「等等,葉阿姨說要看身份證。」我咬著一隻蘋果對他說。

  他笑笑,吃力地從屁股後面把身份證掏出來,的確是淩夏,一個聽起來冷冰冰的爛名字。我把身份證和那串鑰匙遞還給他,他接過,轉身開了門,再用牙咬住它,推著音箱進去了。門關上的一刹那我注意到他的牛仔褲,是LEECOOPER,文博很喜歡的品牌。其實文博很多時候比我奢侈,他會花掉所有的壓歲錢去買一條看上去沒什麼兩樣的褲子,如果要送我巧克力,他一定會送我kisses。他有他的不凡追求,只是他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沒能將他看透。

  我還曾經遺憾過他不夠聰明,現在想起來,傻得是我自己。

  不僅傻,而且弱智,才會讓「文博」這兩個字見縫插針地來攻佔我的記憶。

  吃晚飯的時候,媽媽正在對我進行「很快就是高中的最後一年了要拼命哇」之類的勸告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激越的鼓聲,然後是電吉它悠長的鳴叫,再接下來是低悶的貝斯和毫無章法的鍵盤。

  媽媽憤怒地拍下筷子喊起來:「該死的老葉,看看她都把房子租給什麼人了?!」

  「難道是樂隊?」我想起淩夏的那只大音箱:「不會吧,這麼誇張?」

  「你!」媽媽用手朝著爸爸一指說:「快過去打個招呼,這樣子亂來,天意還要不要看書啦!」

  「都是鄰居麼。先忍忍。」爸爸說,「晚上不吵就行。」

  「就你能忍。」媽媽不開心了,「忍到今天還是這個樣子,忍出什麼名堂來了嗎?」

  爸爸前一陣子說是要升職做副科長,誰知道到了最後居然沒成。老媽心裡有氣,動不動就提這事兒。

  爸爸不說話了,飯也不吃了,臉拉得老長地躲到陽臺上抽煙去了。

  媽媽夾菜,筷子和碗碰得叮噹響。眼看著就可能爆發一場戰爭,我趕緊放下碗筷對媽媽說:「要不我去看看吧。」

  我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敲開隔壁的門,準確地說不是敲,而是踹。踹到第六腳的時候門終於開了,開門的正是淩夏,我往他身後一看,還有四五個年輕人,手裡都拿著各自的樂器,音箱調音台樣樣俱備,客廳的中央還立著一枝老高的話筒。老葉的家,仿佛在瞬間被改造成了一個小型的錄音棚。

  見到是我,淩夏揚揚眉,說:「小姑娘,有何貴幹啊?」

  我指指樓上又指指樓下說:「代表民意,請你們暫停。」

  他嘻皮笑臉地一抬手說:「你看,天還沒黑呢,哥哥們正玩在興頭上,您去幫我們打打招呼?晚了准停!」

  「不行。」我說,「現在就得停。」

  「為啥?」他還是笑笑的。

  「樓上有八十歲的老奶奶有心臟病,樓下有剛出生的小寶寶要睡覺。還有,王大媽說了,你要是不停,她就打110。」

  聽我這麼一說,一屋子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淩夏說:「你這丫頭,倒挺能掰的。」說完,朝著裡面喊:「得,看來門窗沒換成隔音的以前,咱還是老辦法,啞練吧!」

  「多謝成全!」我目的達到,見好就收地打算離開。他卻忽然喊住我說:「喂!我是淩夏。」

  「知道了。」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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