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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我要箱子!」我說。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跟他遮遮掩掩了。

  那邊沉默了好幾秒,這才回答我說:「乖,爸爸晚上回家,你在家裡等我。我給你箱子,好不好?」

  我把電話還給胡主任,不能確定我爸是不是在騙我。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看著滿地的黃土和漫天的灰沙,似乎把半邊天都染灰了。我的指尖破了,還在滴血,但是我已經麻木,不知疼痛。

  我任由胡主任牽著我走出去,剛過警戒線,就看見劉二直沖了過來,她一把抱住我說:「小安,你沒事吧,急死我了,他們不讓我進去!」

  我朝著她搖搖頭,努力微笑,可是為什麼眼淚卻好像遮住了我的眼角。

  「把她看好,剛才多危險啊。」胡主任對劉二說,「還有啊,以後無論如何要把她的刀給沒收了,小姑娘家家的,帶個刀像什麼話!」

  「刀?」劉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我快步往車子那邊走,劉二穿了高跟鞋,跌跌撞撞地跟著我,一邊小跑一邊問我說:「小安,我怎麼覺得我一直都搞不明白你?」

  當我坐在她的辦公室,讓她給我清洗手上的傷口的時候,她又把這句活重複了一遍,她說:「小安,我怎麼覺得我一直都搞不明白你呢?」

  我緊閉著嘴不說話。

  不奇怪,其實很多時候,我也搞不明白我自己,搞不明白我的歡喜和悲傷、我的倔強和彆扭。

  我從來都有足夠的自信和耐心,去等待去追尋我想要的一切,我明明可以縫補這壞得不成樣子的世界,但此刻,不知為何,我強大的自信卻如往日那一大片房屋,傾刻間全都摧枯拉朽了。

  這種感覺,還真不算太好。

  第8章

  夜裡十點,他趕回來,在屋頂花園找到我。我在秋千上晃著不說話,等他先說。他拉了小花台旁邊的一張小椅子坐下,點了一根煙,我知道他並無煙癮,除非很煩躁,才會吸上兩口。果然他已經什麼都知道了,責駡我說:「公共場合,居然持刀對著別人的脖子,簡直讓人不敢相信!這回算你命好,別以為你未成年,人家就不會把你抓起來!」

  「抓起來也好。」我說,「你也省心了!」

  「還頂嘴!」他凶我。

  懶得跟他繞來繞去,我直入主題:「箱子。」

  「什麼箱子?沒有箱子。」他矢口否認。

  「放在小閣樓上的箱子。」

  「那是鐘點工阿姨的,她拿走了!」

  「你撒謊!」我揭穿他,「那明明是我媽媽的。裡面的東西全都是她的!」

  「衛維恩,你開過那口箱子?」他大驚。

  「是的。」我坦白。

  他按滅煙頭,憤怒地說:「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你這些小滑頭!」

  好吧,討厭。就算我能理解他的討厭,我也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憤怒到底從何而來,我是我媽的女兒,我不過碰了本來就應該屬於我的東西,我有什麼過錯呢?

  「你聽著,以後不許這樣!」他一本正經。

  「怎樣?」我昂起頭問他。

  「做事情,要用腦子。有什麼事,也可以直接跟爸爸說。」

  「那你直接跟我說嗎?」我說,「我長這麼大,我媽媽到底是什麼樣,她做過些什麼,她喜歡什麼,她討厭什麼,我都一無所知,你覺得這對我公平嗎?」

  「你聽好,」很明顯他在耐著性子,「你媽媽已經死了。」

  「是的,死了!」我朝著他大吼,「就因為她死了,所以我才要那口箱子,不可以嗎?」

  「不是不可以。」他吞了吞口水,艱難地說,「可是,這有什麼必要呢?」

  「有!」我說,「因為她是我媽媽,我是她唯一的女兒!維大同,我告訴你,你最好把它還給我,你最好把我媽的故事從頭到尾講給我,不然,我遲早會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調查得一清二楚!」

  「你這是瘋了嗎?」他張大嘴。

  「隨便你怎麼想。」我說完這一句,就跳下秋千,直接跑到了樓下。他緊跟著我跑下來,對我招招手,息事寧人地說:「好吧,小安,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

  「只談我媽,不然免談。」這一次我必須得強勢點。

  「你先坐下。」他招呼我。

  我正想坐,忽然就看見茶几上放著一個方形的首飾盒,很精美,一看就是女人的東西。我伸手要去拿來看個究竟,他阻攔我,心懷鬼胎地捂住盒子說:「沒什麼好看的。」我在他腰眼上用力搗鼓了一下,趁著他彎腰的當口我已經順利搶到那個盒子,跑到一邊打開來,看到裡面裝著—條特別美的珍珠項鍊,那珍珠一粒粒圓潤,晶瑩,肯定價值不菲。

  「哪兒來的?」我舉著那個盒子問他。

  「還來!還來!送客戶的,你拿著沒用!」

  「什麼客戶?」我問他。

  「咦,你管我的事幹嗎?」

  「我喜歡,我要了。」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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