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雀斑 | 上頁 下頁


  我家唯一的一台電腦,放在我媽房間。我媽總覺得小孩子上網太多不好,所以平時多半不讓我碰。只要她出門,那個房間多半也會鎖起來。池軒走過去推了推門,回頭問我: 「鑰匙呢?」

  我搖搖頭。

  「餓了。」他轉身坐回沙發上說,「弄點吃的來。」

  「吃完你走嗎?」我問他。

  他不說話,只是翹著二郎腿,用遙控器打開了電視,再用遙控器指了指茶几上的那些錢,暗示我識相。

  我把家裡唯一的一碗速食麵泡好,端到了他的面鶓。誰知道,他只是隨使地瞄了一眼,很乾脆地對我說道:「垃圾食品,不要」

  「那炒飯你吃嗎?」我打算好人做到底。

  「吃。」他毫不含糊地答。

  我會炒飯,很小的時候就學會的。我到廚房,胡亂切了一個番茄,打了雞蛋,剁碎了榨菜,當鍋裡的油劈裡啪啦響起時,將所有配料一股腦兒倒下去翻炒,再加冷飯,炒到一滴油不見,才算是大功告成了。

  我端著炒飯走到客廳的時候卻發現,他人不見了,他走了!被他稱之為「垃圾食品」的速食麵,此時此刻只剩下了一個空碗,連湯都喝得一乾二淨。

  他到底是有多餓才至於此?!

  不過,我悲喜交加的心情只維持了短短的幾秒鐘,因為我很快就發現,我媽房間的門開著——

  我沖到門邊,發現他真的在裡面,並且早已經開了電腦在 玩遊戲,很血腥的動作遊戲,像他本人一樣變態。

  等等!他是怎麼進去的?!

  我端著炒飯站在門口,冷冷地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又看,然 後我的眼神落在了他身後的包上,猜想著裡面是不是有更多的錢呢。

  他好像背後長眼睛似的,忽然站起來,轉過身,對我說:「喂,把飯給我端過來。」

  鐘點工要來了,你吃完快走吧。「我對他說。」

  他走過來面對我,低下頭,攤開手掌,手中那塊髒兮兮的橡皮泥已經不是一坨的形狀,而是一把鑰匙,連卡縫都栩栩如生。

  他把它放在我的手上,說:「這個可以打開任何房間的門。你可以去試試!」

  說完,他接過我手中的炒飯,回到電腦旁,戴著耳機繼續旁若無人地玩遊戲,頭也不回地吩咐我說「把門給我帶上,謝謝。」

  我帶上了門,那把還帶著他體溫的小鑰匙停留在我手上,像個我解不開的謎。

  鐘點工來的時候,他就一直躲在裡面玩遊戲沒出來。好在我媽的房間一直都鎖著,所以鐘點工也沒起什麼疑心。但我總是害怕她發現什麼端倪,說話結結巴巴。直到晚上八點鐘點工 離開我家,眼見門關上,我拍拍胸脯才算松了一口氣。轉過身 卻看見池軒站在我身後,他總是這樣神不知鬼不覺,我膽再大也尖叫出聲。他手裡端著空碗,絲毫不對嚇到我表示抱歉,反而一臉無辜地對我說:「飯太鹹了,有水喝嗎?」

  「誰家沒水喝?」我氣得嗆他。他笑嘻嘻地把油膩的飯碗扣在我頭上,在我反應過來之後碗從我的頭髮上滑落,掉在地上摔成了兩半。

  我只好去拿來掃帚,把它掃了。

  在我掃的時候,他一直盯著電視機,慢慢喝著自己從飲水機接的水,一眼都沒看我。

  我發現,我其實沒那麼討厭他。

  至少如果此刻他不在,我就是孤單地對著電視一直到倦意襲來。儘管大人們不是刻意,但今晚,我們終究是被他們遺棄的孩子。

  想到這裡,其實我很想和他說點什麼,但卻不知道能說啥。我不想刻意地製造話題讓他覺得我怕他,或者在討好他。

  但我又覺得如果什麼都不說,那我就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到底在 想些什麼,這只會讓我更加的被動。

  最終,我只是伸出手,指了指冰箱的方向。

  他跑過去,在那裡埋頭找了半天,拿出來兩瓶啤酒。我攔 住他說:「這是你爸爸喝的,他會發現。」

  他用啤酒瓶對著我嚷:「有沒有腦子,你拿了那麼多錢,補個貨不會嗎?」

  家裡的電話就在這時候響起來。他一隻手拎著一瓶一屁股 坐在沙發上,也不說話,明擺著是監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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