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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家裡的東西我什麼都什麼也沒拿走。我嫁進來的時候,帶了多少衣服和化妝品啊,還一直嫌你家的衣櫥太小呢。你總說,搬了新家給我打個大的。到走的時候,才知道,再時髦的衣服能值當什麼呢?最後都嫌過時,嫌老氣,不要了。真正帶的走的東西,裝不滿一個小皮箱。沒有愛,什麼都不重要,不值錢的。

  段哥,這幾年你不容易,外面那些投資收不回來的就算了,趕緊把帳還了吧。我這些年沒工作,也沒掙幾個錢,這些現金差不多也是我所有的家當,我把他留給你,幫不上大忙,只略表心情。其它的,你怕是要自己去想辦法了。你也別惦記著還我那三十萬了,我們夫妻一場,賠掉了就賠掉了,算我命不好。

  房子我替你打聽過了,找了很多買家,裡面那張名片是我覺得最靠譜的買家的聯繫方法,這家可以一次性付現金,出價也還說得過去。實在不行,你就把房子賣了吧,要是人家真把你告上法庭,那就麻煩大了。還了帳,錢還是可以慢慢掙的。生意場上的事情,誰也說不準。不走運的時候,一定要知道早些收手。千萬別再為圖個義氣啥的一擲千金了。

  還有啊,你總說柏文成績不好,你為了以後把他送出國,沒少想心思。但其實我覺得這孩子挺聰明,不需要你太過擔心。你年紀也不小了,注意好自己的身體,才是正經。

  無論如何,挺過這關就好。

  戒指留給你,留個紀念。還記得你給我套上的時候我說過的玩笑話嗎?「給了我,將來千萬別再讓我還給你啊。」我真傻,人不在了,要個戒指有什麼用?所以,我還是決定還給你。你要是也不想要了,以後還可以打成別的東西。好好的金子別浪費。

  最後還有句話:我知道昨天晚上我做的傻事,已經不能挽回了。但我不後悔,我一點也不後悔的。你知道嗎段哥,在愛的問題上,我確實很自私。但我不怕告訴你我自私。所以,最後這一次,我怎麼都要鬧一下的,不鬧這一下,我走的不舒服,不踏實。不鬧這一下,不再讓你的心再為我「揪一下」,我一輩子想起來,都是要難過的。

  保重。

  傻蕾蕾

  2009年8月31日

  合上信紙,我好像剛剛吃了三個大饅頭,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我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子的。

  最想不到的是,原來董佳蕾也有秘密。

  在和董佳蕾共處的幾年裡,我一直覺得她只是個「戲子」:端菜時還要走貓步;看京劇頻道,唱的比電視裡的人更大聲;業餘活動除了照鏡子就是稱體重,要麼就是在臥室裡一個人練什麼扭屁股的拉丁舞,這麼大歲數了還妖裡妖氣,這些都是我討厭她的地方。我以為她的專長就是在我爸和我面前演戲,直到騙光我爸的一切。

  但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我卻完全相信她信上所說,沒有撒謊。

  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會去哪裡,而沒有了董佳蕾的家,我爸還會不會習慣?我沒有攔她,會不會犯一個天大的錯誤?

  我的頭,又開始劇烈地痛起來了。

  我跑到我爸爸的床頭,找到了一粒安定,然後我吃下它,回到我自己的房間,給于池子發了個短信告訴她我頭疼,我要請假,明早再去。

  然後,我沉沉地睡去。

  當我再我醒來的時候,天亮了,我想我該去上學了。我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清晨四點五十五分,我打開門,客廳裡空無一人。

  我走到爸爸的房間門口,聽了聽裡面,並無動靜。再推開門來,沒看到人。只是客廳裡的那包錢和那封信,不見了。變成了一小疊錢,錢底下還有張留言條:「兒子,醒了自己去上學,謝謝你給爸爸的勇氣。錢替我還給老師,另有五百是你的生活費。爸爸答應你,絕不讓你失望。」

  我去浴室沖了個冷水澡,換了衣服,換了鞋,背上書包,出發去學校。

  一路上,我目睹了日出的過程。

  太陽先是露出一道薄薄的金邊,然後緩慢的,緩慢的上升,緩慢的你察覺不到她的運動。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她露出了一小塊,不知道什麼時候,她露出了幾乎一半的身影。最後,她整個出來了。陽光照在我的身上,我冰涼的身體開始感覺到暖意。

  我從未見過真正的朝陽噴薄的情形。就像有很多的事情,我們在心裡認定了很多遍,自以為對它瞭若指掌,卻從不知道它最最真實的樣子。

  經過了這麼多事,我的心裡不是一點動盪都沒有。但是這些動盪,竟然都沒有日出給我的震撼來的大。想到自己和她共處的這個晚上,想到自己差點成了個沒爹沒媽的孤兒,想到我對他發的火,想到于池子在我頭上貼了一個「叉」,想到孫阿姨滴在地板上的眼淚,想到董佳蕾留下的那枚戒指,這些所有的所有,竟沒有看到一場日出來的那麼強烈。

  才發現,原來從BOY到MAN,我要學的東西,是那麼那麼的多。

  (14)

  我走到座位前坐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個彩色的大書包。

  它又回在我的座位邊上了,還有一口袋冒著熱氣的燒麥和一盒營養早餐奶。只是,不見這些東西的主人。離早自習的時間還有一會兒,教室裡只有三三兩兩的幾個人。他們都在埋頭看書,沒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就好像沒有人發現,我有一天沒有來上學一樣。我坐下來,腦子裡卻很奇怪地想到董佳蕾所說的那句話——我們以後可能永遠都不會再見面了。在這場看似轟轟烈烈的鬧劇裡,這真是一句傷感的臺詞,不是嗎?

  我終於明白,儘管我一直不能接納她,到現在也不能理解她愛一個人的方式,但她對我爸的付出是不可抹殺的。患難見真情,我甚至在心裡暗暗地發誓,如果爸爸真的把她找回來,我也要和她冰釋前嫌。我可能還是不會和她說太多話,或者在她讓我幫她修網線的時候覺得她很討嫌,但是,只要她願意勤快點做飯,不要總是皺著眉頭看我,我絕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動不動把她當盤菜似的給涼拌了。

  沒過一會兒,于池子進了教室。「吃早飯吧。」她把燒麥和早餐奶放到我桌上。低聲說:「我剛才去找橫刀了,承認是我在網上捉弄了他,他也原諒我了哦。不過,你猜,他說我什麼來著?」

  「可惡?傻?」

  「才不是,」她說,「他誇我有膽量。」

  「確實,難道你不怕她的肥婆女友用爪子把你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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