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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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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的位置離我有點遠,我有些失望,又不敢靠近,掙扎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放棄。 但有一點肯定是,她看上去比我還要心神不寧。而她心神不寧的樣子讓我心如刀絞,恨不得給她一個狠狠的擁抱。 「你該餓了吧,我給你弄點吃的。」她忽然想起來,說完就轉身飛快進了廚房。 我忍不住走進去,發現她看著櫥櫃在發呆,我看到櫥櫃裡碼各整整齊齊的各種各樣的速食麵,我走到她左邊,問她:「你平時就吃這個?」 她不理我,好像沒聽見。 我有些尷尬,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話,她卻又轉身看到了我,問我:「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剛剛啊。」我說。 「瞧我都沒聽見,」她抱歉的說:「我只會煮這個。你是要酸菜魚口味,紅燒肉口味,還是麻辣牛肉口味呢?」 「麻辣的吧。」我隨便亂挑了一個。 她給鍋接上水,開始煮面。 我看著她的背影,鼻子竟有些酸。 我已經多少年沒吃過煮速食麵了? 在我小學甚至初中,在網吧度過的日日夜夜裡,頂多是開水潦草的泡一泡;在董佳蕾家裡(這麼多年來,我第一次知道我原來是一直住在別人家),餓了只能等,沒什麼可以墊饑。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背影竟讓我想起我久違的母親。這種無厘頭的聯想讓我心像被丟到雲端再陷入深海一樣,痛苦和幸福的雙重感絞得我快要閉過氣去。 面終於好了。 我們面對面坐。她把香氣撲鼻的面碗推到我面前,面上還蓋著一個荷包蛋,外加幾片火腿,我幾乎潸然淚下。 「我吃過最好的面,是天中旁邊的拉麵館裡的。」她穿著圍裙,用一隻手撐著下巴,眼神變得很朦朧,似乎沉浸在某種美好的回憶裡。像個小兔子一樣可愛。 不知道為什麼,只能想到小兔子這樣的形容。 我問:「你怎麼不吃?」 「我不餓。」她笑著說:「我晚上吃的都很少,睡前沖杯麥片就飽了。」 「老師,你有個壞毛病。」我一邊吃面一邊說她。 「是嗎?」她說,「是什麼?」 「你太愛走神了,跟你說話,你總是聽不見。」 「有嗎?」她說。 「有的。」我說,「不過在大街上可不能這樣,會很不安全。」 「段柏文,」她下定決心一樣對我說,「我要告訴你一個我的秘密,我的左耳是聽不見的。不信,你可以試著在我左耳說句話,即使是大聲的話,我也可能聽不見的。」 我忽然想起剛才那幅照片,怪不得那位「客人」要親她的左耳。一定是非常疼惜她,才會這樣吧。即使有些失聰,仍然把她奉若掌上明珠。我心中的醋意不可遏止的膨脹發酵,差點讓我打了一個噴嚏。 她說:「不信,你可以在我左邊說一句話試試。」 可是說什麼呢? 如果真要我說,那一刻,我心裡只有一句話:老師,我喜歡你。 我是多麼想把這句話大聲在她左耳喊出來,哪怕她真的聽見了,真的聽見了又怎麼樣呢?喜歡不是罪! 我壓抑得太久了,不應該辜負上天給我的這麼好的一次機會。 如果她認為我太過放肆或大逆不道,就讓她殺了我吧,反正橫豎都是死。就像我藏在語文筆記本最隱秘一頁的那句詩:若動了心是死路一條,我死得其所。 想到這,我終於鼓起勇氣,站起身,在她左邊的沙發上坐下。 她很配合的將頭髮撥到耳後,指指自己的耳朵,又將頭側過去一點。隨時做好準備洗耳恭聽的樣子。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靠近她,她細弱而漆黑的頭髮,溫順的披在肩上,像一把真絲制的小雨傘。 可上,我最終說出口的話卻是:「我每天都穿增高鞋墊的。」 她在笑,我不能確定她是不是聽見了。 可是,你知道,這根本就不是我想說的話。 我臨時改變主意,做了可恥的逃兵。 時光被凝結了。我一直在她左邊坐著,她也沒有回過頭。我嗅得到她頭髮的味道,遙遠得像是撥開密佈的陰雲,傾瀉而出的陽光的味道。 我好不容易才扭開我一直盯著她看的不禮貌的腦袋,轉到她家電視機旁邊那堆DVD碟片上,它們好像都沒有拆封,而且全都是美國大片,應該不是她的口味才對。我問她為什麼不看,她告訴我她沒有時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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