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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好幾個經過的女生都停下了腳步,盯著我好奇地看。我裝做很鎮定的樣子跟她們打招呼:「HI!」

  她們爆發出一陣大笑,互相拉扯著跑掉了。沒跑幾步,其中的一個又折回來,拉住我大聲問我:「帥哥,幾年幾班的,留個電話?」

  「123456789。」我說。

  女生掏出一隻元珠筆,一邊往我手裡塞一邊說:「來,名字簽到我胳膊上。」

  我眼鏡都快掉了,完全想不到號稱最優質女生的天中女生竟是如此生猛?

  盛情難卻,我只得在那根渾圓的胳膊上簽上我的英文名:「RAIN。」然後瀟灑離去。

  我回到宿舍的時候,宿舍已經熄燈了。我摸黑上了床,掏出我的手機,找到她的電話號碼,思忖著給她發條短信。我編輯了差不多有半小時,發出去的最終稿是這樣的:「李老師,今晚給您添麻煩了,萬分抱歉。您的學生:段柏文。」

  我想只有我自己知道,這每一個看似公文的呆板的字中飽含的深情厚意。

  她當然沒有回我。

  我不敢去想像此時此刻的她正在做著什麼。因為每一種想像都註定了和我無關,所以也就註定了會把我的心牽扯得生疼生疼。所以我只能閉上眼睛,盡力去回想她的樣子,只到我累得再也想不動了,終於控制不住地沉沉睡去。

  (7)

  那天夜裡我做了生平最無厘頭的一個夢。

  我夢到了我爸爸。他在頭上包了一塊很大的白毛巾,在一片金黃金黃的麥田裡開著一輛巨大的推土機,嘴裡還深情地哼著一首紅歌:「夜半三更喲盼天明,寒冬臘月喲盼春風,若要盼得喲紅軍來,映山開滿喲映山紅。」雖然是在夢中,我也敢確認,那真的是推土機而不是拖拉機,好好的金黃金黃的糧食都被那輛巨型土撥鼠機耕得毀於一旦。

  在這場華麗而又搞笑的場景裡當然有她,她穿了一件我媽媽曾經穿過的花裙子,白底藍花,站在麥田的邊上輕輕唱和。遠看像個青花瓷茶壺。陽光照著她的臉蛋,微紅迷人。微風吹起她的裙擺,讓人陶醉。我奮力想向他們跑去,卻像所有令人抓狂的夢一樣——死也邁不開我的步子。

  然後,我無可抗拒地醒來。

  醒來後的第一件事是伸手去掏枕頭下面的手機,發現它沒電自動關機了。我坐在床邊睡眼惺忪又滿懷遺憾地將那個夢反復回味了好幾次,這才爬起身來準備去上課。誰知道剛走到男生樓的門廳裡,半路忽然殺出個程咬金,他穿了一套武松打虎穿都嫌土的運動服,像一個巨大的灰饅頭一樣從樓梯上飛了下來,然後一隻手撐在我前方的牆上,另一隻手瀟灑地攔住了我的去路。

  我完全沒認出他是誰,直到他深情款款地對我說道:「米粒兒,我覺得我們有必要談一談。」

  哦,原來是橫刀先生。

  我一把拂開他的手,指著他的鼻尖惡狠狠地警告他:「你在我面前再喊那破名字,我就把你掀翻了你信不信?」

  他一幅對我瞭若指掌的樣子,用深沉的嗓音開始背誦他替我寫的個人簡介:「段柏文。寫作天才,多次獲得作文比賽大獎,表面不愛說話內心波瀾壯闊,典型的悶騷,幽默型選手。我說得對嗎?」

  「對你媽那個頭!」我朝他揮揮拳頭,對付這種銼人,真是想不粗魯也不行。

  他瞪我一眼,一幅對我的言行舉止吃驚到爆的表情。

  我撇下他往前走,他跟到我後面,振振有辭地告誡我:「大才子,我告訴你,哪怕是在網上,你也要付責任,欺騙別人的感情,也是要算精神損失的。」

  我想過了,如果現在于池子出現在我面前,我就把她的頭給擰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聽到了我內心的呼喚,就在我這麼想著的時候,于池子真的就忽然冒了出來。手裡拎著一個塑膠袋,嘴裡對我喊著:「燒麥,燒麥!」

  我伸出兩根手指,接過那袋燒賣,然後轉身,用極為優雅的姿勢把那袋燒麥遞給了我身後一臉疑惑的橫刀先生,並對他說:「好好品嘗一下,這可是米粒兒做成的燒麥。」

  那一瞬間,于池子的臉變得煞白,而橫刀先生,自從看到于池子,眼神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粘住了一樣死死地固定在她的臉上,呆滯而又驚豔。

  於是我知道:故事發生了,我可以瀟灑出局了。

  再說,我哪裡有空管他們。此時此刻,我一顆心已經飛到了教室裡,第一堂課是她的語文課,我想見到她的那顆心早已經按捺不住,恨不得長了翅膀飛出胸膛高唱哈裡路亞。

  可惜,她還沒來。

  看來昨晚——噢,我又管不住自己想那些不該想的了。

  早讀課總算是熬過去了,誰知道壓著第一堂課上課鈴聲走進教室的竟然不是她,而是數學老頭。這對我簡直就是晴天霹靂!而且最可惡的是,他居然一句解釋都沒有!趁他轉身在黑板上寫題目,我趕緊問前排的魏征為什麼會調課,魏征只是推推眼鏡搖搖頭,一幅比我還要茫然的樣子。

  我再轉頭看于池子,她在低頭記筆記,看都不看我一眼,當我不存在。

  更悲慘的事情接著發生了,第二堂課她依然不見影子,還是數學課!我真恨不得一巴掌把數學老頭從講臺上PIA飛下去的時候,于池子給我推過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句話:「你繼續幫我應付橫刀,我替你打探她的行蹤。」

  我把紙條揉成一團扔到地上,還用運動鞋用力在上面碾了碾,再一腳把它踢得遠遠的。于池子好像對我這種不禮貌的行為早有準備,她只是不屑地笑了笑,然後就裝作專心聽講的樣子不理我了。

  我當然聽不進去課。

  我在想,如果她到下午都不出現,又或者,如果她到明天都不出現。再或者,如果她永遠都不會再出現,我的天,我該怎麼辦才好?對於一直被很多人盛讚想像力卓越而又超群的我而言,這簡直是我有生以來最為痛苦和折磨的一次想像了。

  不知道于池子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就是逃不過挨揍的命運。那天中午,我正在教室裡徘徊著要不要打個電話瞭解一下她的行蹤,隔壁班的女生斯嘉麗就沖進來對我喊道:「段柏文,不得了啦,于池子在教學樓前跟人幹架了!」

  什麼情況?難道是那個橫刀求愛不成惡向膽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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