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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秘果 | 上頁 下頁


  但她真的太笨了,要知道我從來都不會用這種婉約派的文風和我爸溝通。我要是給我爸發短信,通常是如下兩句:

  其一:沒錢了,打點到卡上。

  其二:本週末不回家。

  乾脆俐落,簡單明瞭。如同我們的父子關係。

  她真是一點山寨精神都沒有。

  我把手機關掉了。當然我知道我爸不會有事,這只是他們二人的遊戲,在這個遊戲裡,段柏文永遠都是一個多餘的角色,若非要跳出來當主角,必然是自取其辱的結局。

  十三四歲的時候老盼著他們吵架,盼著我爸可以一巴掌把她揮到門外去,盼來盼去只盼了個透心涼,現在他們終於吵架了,我卻已經心甘情願變成了路人甲。

  午後的103路空空蕩蕩。從這裡到天中,一共需要十一站。以前讀初中,每次坐這班車都是我最餓的時候,我上學的時候他們通常都還在熟睡。很少有人會管我吃什麼。記得有一次,我出門之前碰到她出來上洗手間,睡眼朦朧中她說了句:「你不吃點什麼就去上學麼?」說完就砰地關上了洗漱間的門,好像早飯可以自己從天上掉下來而我卻不知好歹不願意伸手去接一樣。

  如果光是這些,也就算了,繼母對孩子沒感情,父親對孩子心存內疚卻無能為力,全天下差不多此類故事都是一模一樣的,我沒什麼接受不了的。但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是有一次她從我的床底下搜出我的髒襪子和髒內褲,(我發誓,我真的不知道它們是什麼時候掉在地上的,甚至有一段時間我找了它們很久都沒找到。)而她,沒有替我洗掉就算了,還用一隻衣架挑著它們,筆直地走到我爸的面前,不說話只搖頭,像抓住了我犯下的滔天罪行般痛心疾首的同時卻也控制不住的洋洋得意。

  直到我沖了過去,把它們搶了下來扔進了洗衣機這件事才算告一個段落。關於一個少年的自尊心,我想她不會懂,正因為不懂,所以她才會做出比我忘掉髒衣服還要不恥的事。也許她說得對,這麼多年,她董佳蕾不欠我什麼,因為她不是我的什麼人無所謂欠與不欠。但我的怨恨也絕不是憑空而起,日復一日,它們在我心裡滋生繁衍,早已經變成了參天大樹,只不過生活教會我把它藏到了其它人看不到的地方而已。

  痛苦讓人成長,如果這是命運給我的饋贈,我想我會欣然接受,並好好珍惜。

  這是初中二年級的時候我曾經寫在作文上的一句話,那篇作文讓我得了一個大獎,拿到了一千塊錢的獎金和一個金燦燦的獎牌。還被一家文學刊物封以「文學新人」的稱號。在我漫長的十七歲裡,收穫的榮譽並不多。但我希望我的這些少有的亮點,可以被一個人所瞭解,這樣我在她的心裡,才會有那麼一丁點兒特別的吧。

  胡思亂想中,我到站了。我邊下車邊琢磨著一會兒到學校吃點啥填飽肚子,忽然看到于池子,她背了個五彩的大書包,穿著一件深藍色的薄棉外套,上面有很大很大的各種熱帶魚類,這讓她看上去很像一個魚缸,而且我很擔心這些魚遊在它這樣的魚缸裡,會窒息而死。

  她好像早就等在那裡,知道我這個時間會出現在校門口一樣。看到我以後,她像安上了彈簧一樣自動彈到我面前,把一紙袋冒著香氣和熱氣的麥當勞遞到我的鼻尖,對我說:「我媽非要我帶給你的,煩都煩死了!」

  這還真是雪中送炭啊,天知道我正餓得前胸貼後背!於是我毫不客氣地接過,取出漢堡就開始大嚼起來。

  「有時候我真懷疑我媽是你親媽是我後媽,」于池子跟在我後面說,「她讓你下週末去我家,她給你燒紅燒排骨和糖醋魚。可是我這周回去你知道我吃啥了麼,一種由各種豆子和很少的米飯組成的雜糧飯!吃了兩天!她還嫌我臉圓,號稱要給我減肥瘦臉,你說天下有這種媽麼?」

  不明白為什麼女人說起話來,都喜歡這樣上氣不接下氣一扯一大通,從來不管聽的人耳朵受得了受不了。

  當然她除外,她的氣質太過特別,不需任何言語就能吸引眾人的目光。

  怎麼辦?!為什麼我心裡來來去去都是她。

  「喂!」于池子忽然拉我一把,大驚小怪地喊,「你衣服上是什麼啊?」

  我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只見我袖子上有一大塊綠綠黃黃的東西,也不知道是啥,多半是剛才在公共汽車上不小心蹭上的。

  「唔,真噁心!」于池子一隻手捂住鼻子,一隻手從書包裡掏出濕紙巾來替我用力地擦。從初一起她就這樣,樂此不疲地在我面前扮演大媽的角色。我站在那裡大口大口啃著漢堡任由於池子一邊擦一邊數落我的時候就看到她穿著一件簡單的米色連身毛衣裙走來,毛衣裙上什麼圖案都沒有,非常寬鬆,最要命的是她還穿著白色的長襪配一雙天藍色的球鞋。即使是男生,我也知道這身打扮需要多大的基礎身材,首先白色的長襪就不是誰都能穿的了的,再者平底鞋,更加是對身材比例的一種挑戰。她就那樣遠遠地慢慢地邁著小步子走過來,像是一隻踩著湖水散步的鷺鷥,顯然把我和于池子這種相形之下只能用猥瑣來形容的造型徹底斃翻了。

  她看到了我們。

  而此時此刻我若是推開于池子,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於是我只能呆站著,還含著漢堡的嘴成O型,直到她一直走到我們面前。

  她好像微微跟我點了一下頭,又好像用似笑非笑的口吻說了句「這麼早就到校了啊」之類的話,也可能什麼都沒說。反正那一刻,我智力驟失,跟傻子沒兩樣。

  「小耳朵老師好!瞧瞧這個邋遢鬼,衣服髒成這樣!」在於池子清脆的笑聲裡,看著她嫋嫋遠去的背影,我覺得我整個人都裂了。

  「嘖嘖嘖,我看你就算了,你不是她的那盤菜。」見她走遠,于池子把紙巾攤在手心,叉著腰表演著『翠花上酸菜』的橋段,見我沒笑,又把紙巾一把甩進垃圾桶裡,說,「不過也沒啥,一般說來,失戀讓人傷心,暗戀讓人愉快!」

  「挺有經驗的。」我沒好氣地說。

  「你承認你暗戀了?」她狡猾地問。問完後指著我哈哈大笑:「段柏文你臉紅了,哈哈哈,你臉紅了!」

  對於池子,最有效的一招就是不理她。我埋頭往前走,她追上來,攔住我說,「我真的有小耳朵老師的秘密,你要不要聽?」

  「說吧,再不說我看你就要爆炸了。」不管這秘密是真是假,出於對於池子的同情,我覺得我也非聽不可了。

  「她,和,她,男,朋友,分,手了。」可能是太喜歡這個秘密了,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于池子竟把它分成N段依依不捨地從她嘴裡放了出來。

  「誰和誰男朋友?」我明知故問,不過是想知道一個確切的答案。

  于池子湊近我的耳朵說道:「小耳朵老師決定留在天中教書,可他男朋友的事業在北京,所以,他們有了分歧。所以,就分手嘍。」

  「哦。」我裝做若無其事地答。

  「但是,小耳朵老師心裡很糾結,我認為她的決定隨時都可以改變。」

  聽著這些話,我忽然像小時候洗澡耳朵不小心灌進了水,腦子裡一陣轟轟亂響。好不容易響完後,我問于池子:「你都哪裡來的這些八卦啊?」

  「我不告訴你。」她又得瑟起來,「這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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