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秘果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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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剛才的不愉快,我們的開場白顯得略微有些坎坷。 「對不起。」我決定低調點,這樣他呆在我房間的時間才不會太長。 他做了一個手勢,如果我沒體會錯的話,多半是讓我不必道歉的意思。我走近他,從他的煙盒裡掏出一根煙來,也點燃了,坐在地上開始吸。 關於我抽煙的事,一開始他就沒有表現得很吃驚,我並沒有刻意去隱瞞他,他也沒有很強烈地阻止過我。自我母親走後,我們父子之間的話不多。他再婚那天,只請了一些親朋好友。可我沒去,他也沒強求。我跑到于池子家住了一周,一周後他把我接回家,推開門,正打算換鞋,我忽然發現我們家門口放拖鞋的鞋架換成了新的,而且從原來的左側變到了右側,我媽給我買的那雙藍兔子拖鞋也從鞋架上消失了。 再一瞄鞋架上的鞋,一雙粉紅色的漆皮高跟鞋,以其獨樹一幟的高度高居整個鞋架的最高處,霸道地佔據了兩格的位置。 我媽顯然不可能留下這種極具戲劇風格的遺物。 無疑,這雙鞋也宣告了她的主人惡俗的品味和從今以後在我家高不可攀的地位。 說實話,我本打算回來就回來了,不說話糊弄過去就算了,可是一進家門就發現光一個鞋架就發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我找不到理由不發火,隨便從鞋架上拽了一雙拖鞋下來摔在地上,吼著問:「我的拖鞋呢?!」 爸爸急忙說:「洗了洗了,你先隨便穿雙別的不行嗎?」 幸好是洗了,如果是被她扔了,我立刻用那雙高跟鞋敲扁她的頭。 我走進自己的房間,發現床上的被子褥子都換成了新的,枕頭邊放了幾套新衣服,牆上掛了一幅我看不懂的水墨畫,連那台舊電腦的螢幕都被擦得鋥光瓦亮,整個房間彌漫著一股蘭花味空氣清新劑的味道,陌生得嚇人。 我懷疑我是不是走錯了門。 吃晚飯的時候我爸喊了我兩次,當我走進餐廳,他們倆已經坐定,在等我。我走過去,看了她一眼,她極不自然的笑了一下,用事先排練好的語氣說了句:「嗨!」活像前來求職的公關小姐。不過話又說回來,她的確有公關的潛質,否則怎麼能在芸芸眾生中脫穎而出,順利躋身我們這個虛位以待的家並掌管了我爸的錢包呢? 我懶得搭理她,撈起筷子就扒飯。幸虧她也沒再做出替我夾菜之類的雷人之事,我們這尷尬的第一餐飯才算這麼熬了過去。 從一開始,關於她的事情,我和我爸一直只有冷戰,沒有吵鬧。不過,在於池子家那對熱心母女的幫助和勸說下,我最終很理智地接受了這個現實。憑良心說,就算我最不痛快那陣子,我也並沒有忘記他是我的父親,忘不掉他小時候把我舉得高高的帶我去動物園看大猩猩表演。只因為有個陌生人老是橫隔在我們中間,才讓我們不得不遺憾地變得疏離。 還記得我拿到天中錄取書的第二天他帶我去了我媽的墓地,那一次他哭了,哭得很傷心。在我的記憶裡,他好像從來都沒有為我媽這樣哭過。我本來以為我也會哭,還特意帶了大包的紙巾,奇怪的是我並沒有,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我盼望已久的新生活要開始了,我的媽媽正在另一個世界看著我,應該會多一些欣慰,少一些擔心,就是這樣。 因為母親的早逝,和同齡的孩子比,我不得已多出了一份早熟和世故。但有時候,我清楚的意識到這種早熟和世故也許只是我自以為的,在許多許多人眼裡,我還只是個孩子,好比——在某位老師的眼裡。 一想到這裡,我就有點生氣,恨不得立刻證明點什麼出來以表現我的深刻。 「你給我點錢吧。伙食費不夠了。」沉默了很久,我發現只有這句話值得對他說。 他用嘴含著煙,手伸到口袋裡掏出錢包,半眯著眼睛,從裡面掏出一百元遞給我。 「不夠。」我說,「下周要月考,我可能一個多月都回不了家。」 「先拿著。」他說,「身上沒現金了,回頭打你卡上。」 「你的錢都被她用光了吧。」我把那可憐的一百塊順勢塞到屁股底下。 「你千萬別這麼想!」他說,「你對她有偏見,她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太會說話,但公平地說,為這個家,她也付出了不少。」 可憐他這麼大一把年紀,還在玩著自欺欺人的遊戲。我才不信他深更半夜敲開我房間的門,就是為了和我面對面抽一根煙。鬼都看得出他的超級鬱悶以及對這份忘年之戀的無限糾結,此時此刻,我覺得我唯有少說兩句才算慈悲為懷。 「天中還好吧?」他問我。 「還好。」 「老師怎麼樣?」 這個問題讓我想到她,於是我很樂意地充滿感情地回答道:「非常好。」 「很難聽到你表揚老師。」他說,「天中看來果真名不虛傳。」 我們正說著呢,屋外忽然傳來一聲巨響,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有人摔門而出了。他猶豫了一下,像是想要站起來,但最終沒有,只是眼光抬起來前視了一下,然後把手裡的煙頭狠狠地掐熄滅了。 「你們吵架了?」我問。 他不答。 「你不去追?」我再問。 「隨她去!」他終於給我面子,撂下一句狠話。 那晚他最終有沒有去找她我不知道,但他離開我房間後我很長時間才睡著,腦子裡全是她的音容笑貌,如中邪一樣驅之不去。快到淩晨的時候才輾轉著睡去,偏偏又夢到她,拿了一根教鞭站在我面前,那是一種現在已經不多見的教鞭,類似馬鞭,長長的粗粗的,一端軟軟的垂在地上,好像某個多年前玩的網遊裡的馴獸師,「啪」地一聲猛抽在地上,很嚴厲地對我說:「段柏文,這次月考你班上最後一名,天中要把你開除掉!」 手機就是在這時候響的,打電話的人是于池子。雖然它驚醒的是我的一個噩夢,但我還是沒好氣地沖著她喊道:「爺在睡覺,難道你不曉得麼?」 「睡覺你開什麼機!」她聲音比我還大,「再說都幾點了,下午三點前要返校難道你不知道麼?」 「幾點了?」我一驚。 「十二點半啦。」于池子說,「是這樣的哦,我想過了,關於那個秘密的事,我想我還是告訴你比較好。」 我懶洋洋地說:「憋痛苦了吧,求我我就聽一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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