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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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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家。」吐出這三個字,我裝作一臉無辜地看著她,不得不承認,此時此刻,氣氛不算融洽。 她回頭沖過了馬路,我繼續跟著。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我還跟在她身後,總之她沒有再回頭,而是一直一直走到了小河邊,坐到了河邊那把舊得不像話的木椅子上。椅子可能會有些髒,但她並不介意,甚至沒拿出紙巾來擦一下,這多少讓我有些詫異。這是深秋,她穿了一件淺粉色的衛衣,牛仔褲。從背影看,和我們學校那些女生相差無異。興許是覺得冷,她把帽子拉起來蓋住了她的頭。這個動作讓我更安心,因為帽子擋住了她眼角的餘光,她發現我的可能性又少了百分之六十六點六。我靠在樹上,隔了幾十米的距離遠遠地看著她,希望時間就此永遠停住,明日永遠不必再來。 記得以前在於池子的語文筆記本的扉頁上見過一行字:「喜歡的歌,靜靜地聽,喜歡的人,遠遠地看。」當時酸到牙都疼,當著她的面狂笑三聲,認為女生真是「白癡」加「花癡」的可恥動物,把她的小臉氣得從發白到發紫再到發青。事到如今才知曉,落入情網的人大抵都是比賽著可恥,哪還有什麼自尊可言。要是被于池子知曉今天我跟蹤別人的荒唐事,她怕是會笑得我臉皮自動脫落為止。 不知站了多久,夜幕完全降臨,華燈初上。河邊開始起風,漸漸的有細微的雨飄起。而她一直坐著,眺望遠方,一動不動。我從書包裡取出雨傘,感謝這把我幾乎從不使用打開都有些費力的雨傘,讓我可以大著膽子走近她,替她把傘高高地舉起來,擋去那些試圖沾濕她短髮的可惡的雨絲。她回頭看到我,臉上並沒有吃驚的表情,而是平靜地對我說:「你還沒有走嗎?」 我說:「老師你沒事吧?」 「沒事。」她搖搖頭,「我只是想一個人靜靜。我念高中的時候常來這裡看書,那時的河水可比現在清澈多了。」 我本來很想說:「鋼筋水泥文明摧殘的豈止是一條清澈的小河。」可我沒說出口。必要的時候,假裝深沉有凸顯成熟男子氣概的作用,何況在她這樣惹人憐愛的女人面前,我更有必要保持我沉默是金的好品性。 只是不知她心裡是否認可我也是個男人,而不僅僅是她的學生呢? 在我恬不知恥的幻想的同時,她只是看著河面繼續說道:「以前,我和我一個朋友常來這裡。」 「是男朋友嗎?」我終於忍不住問。 「不,是個女生。」她說,「她叫吧啦。這名字很有意思,你說是不是?」 「你別說了,讓我來猜。」我十拿九穩的說,「你們後來一定愛上了同一個男孩,你們從好友變成了死敵,對不對?」 她說:「胡扯。」 「或者就是你們都長大了,工作了。她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你們很難再見面了,對不對?」 不知道是不是不願意聽我再胡謅下去,她遲疑了一下回答我:「也對。」 「嘿嘿。」我吸了一口氣,發了一句自認為精彩的評論,「人生故事,不過如此,沒太多新鮮的。」 「段柏文同學。」叫我洩氣的是,她完全沒在意我短小精悍且充滿氣質的評論,而是用平常不過的語氣說道,「謝謝你,天色不早了,我們快回去吧,再不回去你家長該不放心了。」 一開始我注意到她說的是「我們」,而不是「我」,這讓我的小心眼裡立刻充盈著一種說不出的得意,可是她為什麼又要在說完這些之後又千不該萬不該的加了半句「再不回去家長該不放心了」呢,那一刻我恨不得有種消聲器,可以消滅她最後那令我超級不爽的半句話。 我把傘再舉高一點點,等待她站起來的時候她又說道:「我家離這裡很近,走路就可以了,你呢?」 「我……」我結巴了半天終於說,「我,我打車。」 「走到路邊,往左拐,路口好打車。」說完這話,她站起身來,把手插到衛衣口袋裡,往前走去。我舉著傘跟著她跑了兩步說:「老師,這個給你。」 「我有帽子,用不著。」她對我說,「在學校呆一周了,週末要早點回家,爸爸媽媽一定做了好吃的等著你吧。」 她又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我只好向她坦白:「我沒有媽媽。她在我小學六年級的時候病死了。是血癌。」 「哦,對不起呢。」她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沒關係的。」我看看她說,「其實那些不快樂很快都會忘記掉的,老師,你也是一樣的,所以有些事,不要太放在心上。」 她忽然就微笑了。然後她將右手的食指豎起來,放到唇邊,輕聲警告我:「今天的事,不許講出去。」 「遵命。」我答。 她很認真地說:「謝謝你,段柏文。」 第一次和她面對面,我才發現她的個子真小,一米七七的我站在她面前,像個巨人。可是我自己知道,這是遠遠不夠的。那一刻我希望自己再強壯一點,再強壯很多很多點,再強壯很多很多很多點。 可是毫不誇張地說,如果有朝一日我有資格可以替她抵擋人生的風風雨雨,要我付出什麼我都願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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