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眉飛色舞 | 上頁 下頁


  蔚佳初二的那一年,爸爸和媽媽一起下崗了。家裡一片愁雲慘霧。爸爸的脾氣更壞了,天天喝酒,喝完了酒不是罵你罵我就是蒙頭大睡。媽媽爸爸沒有一天不吵架,倪蔚佳懶得聽,常常在學校逗留到不得不回家了才會回家。有一段時間還和一些小混混在一起玩,成為班上最讓人頭疼的問題女生。

  初二的時候班上舉行「一幫一」活動,老師派蘇眉來幫她。倪蔚佳以前和蘇眉並不熟,一開始對她不理不睬,但幾天下來就喜歡上了蘇眉的性格,也知道蘇眉的爸爸媽媽離了婚,媽媽在商場裡做老總,也總是沒有時間陪她。沒過多久二人就惺惺相惜,好到每天中午吃一個飯盒裡的飯,說不完的心事。要不是蘇眉,倪蔚佳想,自己也許早就變壞了,也肯定考不上高中。

  後來,還是遠在深圳的舅舅拿出十萬塊錢來給媽媽承包了一家飯館,家裡才太平了很多。但從那以後媽媽就早出晚歸,跟蘇眉媽媽一樣,沒空陪女兒了,什麼事都是蔚佳自己來。好在媽媽聰明又能幹,飯店的生意越做越紅火,家裡的日子也越過越好。爸爸這才沒有了那麼多的牢騷,心情好的時候還主動到飯店幫幫忙,當然更多的時候是整天在外面打牌,不理家事。

  大部份的時間,都是倪蔚佳獨自呆在家裡守著家。就像蘇眉說的,她們才是名符其實的「家長。」

  倪蔚佳坐到自己的書桌前,卻看不進去書。

  週一會有物理測驗,沒搞清楚的地方還多著呢,想想就頭疼。

  在班上,倪蔚佳成績平平,她總認為,念書是要天份的,比如曾偉。只需要半個腦子就可以念贏別人。而自己就沒什麼天份,再多長一個腦子也永遠拿不到第一名。每當她這麼一說蘇眉和葉莎就嘲笑她為自己的懶找藉口,倪蔚佳也不和她們爭,只是說,懶就懶唄,反正我看我這輩子就這樣了,以後你們有出息了別忘了我這糟糠之友就行,要飯要到你們門口可不要給我白眼看啊!

  「胡說。」蘇眉說:「你要是成了紅歌星,唱一場就一百來萬,該我們要飯要到你家門口才對!」

  紅歌星?

  倪蔚佳不是沒想過。這是一個多麼令人怦然心動的理想啊。其實她也希望有一天有很多很多的人願意來聽她唱歌,有千百雙手在自己面前揮舞喊著自己的名字。只是這個理想太太縹渺了,縹渺到一想起它來就覺得是一種罪過。這個世界上唱歌唱得好的人太多太多,而能成為星的,畢竟只有少數的人而已。

  重要的是機遇。

  有一次倪蔚佳差點以為自己抓住了它。

  那次是參加電視臺的一次歌唱比賽,進入決賽的可以到北京去接著比,如果再得獎,就可以和唱片公司簽約。在蘇眉和葉莎的慫恿下倪蔚佳也報了名,演唱的是臺灣歌手蕭亞軒的一首《薔薇》。這是一首難度很高百轉千回的流行歌曲,但倪蔚佳處理得渾然天成,高xdx潮部份更是唱得無懈可擊,令人動容。初賽的時候她無可爭議地拿了第一名,當時下來就有評委問她學唱歌學了多久,倪蔚佳搖搖頭說從來沒有學過。評委驚歎說:「了不起,這就是天賦,好好培養一下,前途無可限量啊!」聽了這話,倪蔚佳興奮得差點一夜沒睡著。媽媽也很高興,還特地找人給她做了決賽時的服裝,但最後公佈的決賽名單裡卻沒有她的名字,組委會的理由很簡單,中學生唱愛情歌曲,怕觀眾會反感。

  蘇眉媽媽的商場是本次活動的贊助單位,她告訴蘇眉說其實不是那麼一回事,最關鍵的還是倪蔚佳沒有任何的社會關係,實力又太強才會被淘汰的。如果唱個三四名,不對他人構成威脅,沒准還能繼續唱下去。

  原來,太出色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從此後倪蔚佳拒絕參加社會上各種各樣的比賽,唱歌完完全全變成自我的樂趣,有時想想,其實也真像爸爸說的:「還能當飯吃?」

  對於未來,倪蔚佳消極得很,考上大學又怎麼樣呢?媽媽的飯店裡還有打工的大學生呢,難道天天對牢書沒日沒夜的學,就一定會有好的前程?

  沒意思,真是沒意思透了。

  倪蔚佳把書蓋在臉上,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被鬧鐘吵醒,倪蔚佳揉揉眼,發現天下雨了,冬雨綿綿地打在窗玻璃上,看不清外面的景致。只是有紅色的雨衣忽地閃過,才添了一點點活潑的色彩。

  倪蔚佳最受不了這樣的天氣。冬天,冷就算了,最要命的就是下雨,不煩的人也會跟著天氣煩燥起來。

  媽媽昨晚一定又回來得很晚,他們的房間裡靜悄悄的,每天早上都是這樣,不會有人給她做早餐。躡手躡腳地梳理完畢,發現媽媽又買了各式的點心放在餐桌上,想了想,還是放到書包裡帶去給蘇眉吧,這個小懶鬼常常都來不及吃早飯。倪蔚佳還是喜歡到巷口的小面鋪吃碗麵條。老闆娘已經跟她很熟了,知道要多放點辣椒和蔥花。

  「要考試了不?」

  下雨,面鋪的生意不是太好,老闆娘就和倪蔚佳搭搭話。

  「天天考,」倪蔚佳說:「麻木了。」

  「學生就是考大的麼,」老闆娘倒是一套一套的:「等到有一天你可以自己掙錢了,就不會有人考你了。」

  「那可不一定,」倪佳蔚說:「我同學媽媽商場裡四十多歲的營業員還要考上崗證!」

  「唉,如今人活著真不容易。」老闆娘歎氣說。

  倪蔚佳完全同意她的看法。騎車往學校趕的時候,全身都沒什麼勁,想到就要考試的物理還有一些地方怎麼也弄不明白,心情就像林曉培的那首歌:「我煩啊,煩啊,煩得沒有力氣,煩啊煩啊煩得不能呼吸……」

  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看到曾偉,他家離學校近,不用騎車,每天走著上學。

  曾偉沒有打傘。雨雖不算太大,但他一身已被淋得盡濕。

  「喂!」倪蔚佳喊過去說:「怎麼不打傘。想感冒翹課是不是啊?」

  「這麼大點雨打什麼傘?」曾偉說:「走兩步就到了。」

  「現在是英雄,病了就是狗熊了。」倪蔚佳不知不覺地跳下車,和曾偉一起步行起來。

  曾偉笑起來說:「你說話怎麼和我媽一樣。」

  「錯!」倪蔚佳說:「我不打傘我媽就這麼說我,所以應該說,是我媽說話和你媽說話一模一樣才對!」

  「一大清早,繞口令啊,頭都被你繞昏了。」曾偉抱怨說,雨把他的臉淋得很濕,頭髮緊緊地貼在額頭上,看上去就像個頑皮的小學生,倪蔚佳忽然想起小學的時候傻乎乎的曾偉,卟哧一下笑出聲來。

  「笑什麼?」曾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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