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離歌Ⅲ | 上頁 下頁 |
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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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 「你到底愛不愛夏花?」 他不答我。 「你是更愛我媽,還是更愛夏花?」 他依然不答我。 「我來幫你回答,你是更愛我媽,對不對?她在你心裡,永遠都是第一的位置,對不對?但是就算是這樣,你也一樣愛夏花,你也會為她擔心,為她痛苦,對不對?死者死,生者生,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強求不來,這些我們都逃避不了的,對不對?」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沒聽懂。 「我想告訴你,我真的很愛他。像你當年愛林果果,也像你今天愛夏花。這就是愛情,不可回避,不能被否認,但是我的愛情,你的愛情,是沒有任何關係的,你不必為我犧牲任何,我也不會為你犧牲任何,說白了,我不怕我們四個人站出去被人笑話,因為一個人如果不能正視自己內心的感情,那才是最最可笑的事,你明白嗎?!」 說完這些,我關掉火,跑到廚房的那個小陽臺上,去透透氣。 可能是我把話說的太白了,他反而不好跟出來給我解釋什麼。十分鐘後我出去,廚房裡沒見著他,來到客廳,也沒見著他,正擔心,忽然發現客廳露臺旁多了兩雙拖鞋,然後,透過那扇大大的關著的玻璃門,我竟然看到阿南和毒藥站在露臺旁抽煙,並且在交談,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們居然都面帶微笑,好像什麼不痛快的事都沒有發生,這只是一個歡樂祥和的大年夜。 我頭一低,差點掉淚,此情此景,或許我在夢裡曾經有過,又或許我連做夢都沒敢做過,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我是多麼高興他們可以這樣。不管他們談的一切與我有關,或是與我無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擺出的這種「可以交談」的姿態,這簡直是我最好的「新年禮物」,不是嗎? 為了平復一下心情,我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就在這時,我聽到夏花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她說「老爹呢,我餓了。」 我回身看她,現在的她和剛才的她相比,顯得很平靜,那股不依不饒的勁兒看來是過去了。拉我在桌邊坐下,她對我說:「對不起哈,今天耍過頭了。」 「沒事。」我說。 「毒藥說的對,錢和人比起來,還是人重要。」她說,「老爹對我好,多少錢都換不來。」 「想通了就好。」我說。 「其實也沒完全想通,」她多少有些無奈地說,「但事到如今,還能怎麼著?那麼多錢啊,我一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多錢呢!」 「你知道我媽怎麼死的嗎?」我對她說道,「她就是為了錢,橫屍荒郊野外,到現在都不知道兇手是誰。」 「講故事哦!」她瞪大眼,表情和林果果真是相似。 「那一年,我還不到10歲。」我繼續說,「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爸與我非親非故,是他收養了我,不然,我可能就要進孤兒院了,到現在,不知道流落何方。」 聽我說完這些,我感覺夏花的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 「他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好的,最負責任的男人,」我說到這裡,露臺的門打開了,阿南和毒藥一起走了進來,只見夏花對著阿南就直沖了過去,緊緊抱住他,頭貼在他的胸口,不說話,就是死抱著。 阿南很尷尬,推開她也不是,但不推也不是。 站在他前面的毒藥,背對著那兩個抱成一團的人,暗自拍了拍他的胸口,示意我也撲過去,我朝他揚了揚緊握的拳頭,他仰頭笑起來。平時他都是擺著一張臭臉裝酷,這還是第一次發現,他笑起來超好看。 那天晚上,我們在陽臺放煙火。毒藥替夏花掩著耳朵,我前所未有的興奮,在陽臺上一邊跺腳一邊放聲對著天空大喊:「新年快樂!新年快樂!」 「從沒見你這樣高興過。」阿南的眼裡似乎噙著淚水。 「她能看到的。」我握著他的手說,「她一定比誰都高興。」 (24) 一轉眼,年就快過去了。 這快樂的十來天,像是坐在火箭上,過的嗖嗖快。 那一天是元宵節,毒藥回深圳的前一天,他請我吃飯。知道我是四川人,饞辣,他特意把地點選在了京城一家有名的火鍋店,如若不是早定位,來這裡等上兩個小時也是正常。本來計畫的是四個人,但夏花不能吃油膩辛辣,阿南留在家給她做飯,所以最後就變成了我們兩個人的約會。 在位子上剛坐下,我就意外的看到了洛丟丟。她頭髮剪得極短,穿著一件明顯大一碼的紅色圍裙,卷著袖子,腳上還是蹬著那雙已經被她穿的髒兮兮的LV球鞋,像只彩色蝴蝶,在大廳中來回穿梭。 剛開始我懷疑我是不是看錯了,但仔細看,真的是她。而此時,她就站在我前方那一桌,背對著我,正對著幾個男人進行著她的推銷。 「我說哥,您看您點了這麼一大桌子菜,這點兒開瓶費您還付不起?」 其中一個穿紅T恤的男的,人到中年了,長的又肥又胖,一看就屬於那種「人間極品」。他沖洛丟丟大聲喊了句:「哥,我當你爸爸還差不多!」一桌子跟著哄笑起來,一個戴眼鏡的瘦子不滿地說:「我們常來這吃,以前就沒收過開瓶費,今兒個元宵節,還非多賺我們幾塊錢?」 「對對對,就因為過元宵嘛,多給個紅包,多一點彩頭!」她一邊賠不是,一邊又開了一瓶啤酒,湊過去給他滿上一杯,「恭喜大哥新年發財萬事如意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這可是你滿上的,」胖子才不理會她滿嘴好話,把酒杯往桌面中央一推,說,「我可沒讓你開這瓶。」 「得得,我喝還不行?」她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那胖子來勁了:「酒量不錯,這瓶也吹了再說。」她二話不說,真的照喝不誤。胖子興奮極了,伸出手在她腰上掐了一下,說:「有點意思啊,不過你到底男的女的啊,我得檢查一下!」 「乾爹您饒了我,」他把胖子的胳膊抹了下來,說,「我還得做生意呢,您要是拍板跟我買十箱酒,我今晚讓你好好檢查不成麼?」 我看著她在那裡跟人胡扯的背影,不知為何,竟有些說不上來的心疼。一個好好的富家千金,放著福不享,大過年的,不知道為何要到這裡來受這等罪,任這等人消遣。怕她尷尬,我低下頭,希望她不看見我就好。誰知道她一轉身就看向我這一桌,目光正好與我相對。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她見到我,並沒有上來搭訕,而是眉眼一低,人快速就閃不見了。 「看什麼,認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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