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離歌Ⅲ | 上頁 下頁 |
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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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我爸說了,要麼不嫁,要麼就風風光光的嫁。」于安朵搖搖頭說。「算了算了,說點開心的,還記得王愉悅麼,她也去了美國,比我晚一年吧。剛去沒三個月,就認識了個傻小子,兩人好的死去活來,後來才知道那傻小子是上億身家。這下好了,不管怎麼說,我以後也算是傍大款的人了。」 說是要說點高興的,可她的語氣聽起來,真是惆悵。 我安慰她:「你這麼漂亮,以後也一定嫁得不差。」 「沒聽說過紅顏薄命麼?」她笑起來,「好久不說中文,很多成語我都忘掉了。好多我以為永遠不會忘掉的事情,也都忘掉了,我媽要是死了,我以後就永遠都不回國了。所以今天能再見你一面,真是很開心。」 我也被她說惆悵了,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得去看看我媽了,叫醒她把她也帶走,免得她鬧事。我們母女倆橫豎這樣了,成全一對幸福的人兒也算是積德。」她說著,揮手叫服務生買單。 我連忙攔住她說我來,說完又覺得不太妥,這樣顯得很生疏。我和她之間的關係真是很奇怪,曾經是敵人,好像現在剛剛變回朋友就從此相隔兩地再不聯繫。 「也好,」她彎腰向我致謝,「這樣我會一直記得馬卓請我喝過咖啡呢。」 「快去吧。」我笑著跟她揮手。她走出去兩步,我又叫她的名字。 她轉身問我:「什麼?」 「保重。」我說。 「那是必須的。」她微笑,「你也一樣。」 咖啡六十八元。于安朵走後,我買了單,坐著等服務生給我找零錢。他遞給我一張報紙,抱歉地說零錢不夠了,要到二樓去換了來。反正時間尚早,咖啡還沒冷掉。我也有點心思做下來安靜看報。報紙是我們當地的晨報,很醒目的地方登著夏花的結婚啟示。 還是那一句:于德海先生,夏花小姐,永浴愛河。 看來,她是鐵了心要讓這個城市所有的人都知道。她要結婚了,她要嫁人了。潛臺詞或許是:她要開始新的生活。舊人們,都去了吧。 她是要說給他聽的麼。 如果只是任性,完全不必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或者,這真是好的選擇。從此有個安穩的靠山,再也不必擔驚受怕,所以,她才需要這麼大的聲勢來維護她的安全感。一定是這樣的。 付完帳,我走出酒店大門,一陣冷風吹來,我才發現又降溫了。南方的冷和北方的冷完全不同,陰冷,冷風吹入脊骨,讓人不由得牙關咬緊。我忽然有種錯覺,疑心這似乎是什麼電視劇的大結局,該掃盡的掃盡,該開張的開張,該重逢的重逢,只是重逢後又告別,各自上路。或許命中註定,這次回來,就為了將過去未洗乾淨的牌重新洗過,人生就此翻過一頁吧。 現在,是我離開的時候了,像于安朵一樣,掉頭就走,不需要一聲再見,因為這是必須的。 然而,就在我準備叫計程車的時候,我看到一輛救護車呼嘯而來,它們就停在酒店大門口,車還沒停穩,車上的人就紛紛跳了下去,直往酒店沖去。 毫無疑問,出事了。 (12) 我的大學舍友艾咪聲稱,我有著她見過的最繁複的手紋。 「你的手上全是十字,太可怕了,」她用吃驚的語氣說,「而且,最嚴重的不是這個,你,要不要聽真話?」 「說。」 我對手相學說將信將疑,但不妨一聽。 「你的婚姻線走向不明。」她說,「不過,事業線倒是很深很正咧。」 大概是回來的這一天經歷太多事,臨行前,難得的片刻休憩,我坐在家中的籐椅上,一邊聽著電視機裡不斷傳來電視購物女郎的誇張的聲音,一邊無聊低看著自己的右手,想著這些漫無邊際的事。 人的命運真的可以通過一隻手掌開參破?反正我是不信的。 可是為什麼偏偏有那麼多事,卻好像早已經註定,結果早就潛伏在那裡,不管你如何努力,也改變不了任何呢? 阿南在洗手間裡刮鬍子,好像還在哼歌,與昨日相比,他心情好像好了許多。我不能確定他知不知道夏花今天要結婚的事,如同我不能確定于安朵的母親大人會不會把那場婚禮攪得雞犬不寧,這個世界,總是有人歡喜有人愁,就算我窮追猛打旁觀到底,終究是別人的事,干預了也沒意思。我們能做的,或許真的只有各自保重。 「我們早點出發,這些東西要打個包。」阿南招呼我下樓。我這才發現他一個人提兩個大袋子,裡面裝的全是吃的。我本來想婉拒,但最終沒有。當沒有什麼好失去的時候,我再也不想拒絕他的關心了。他走在我後面,我不知道為何,頻頻回頭,他看著我笑:「看什麼看,是不是捨不得這房子啊?放心吧,賣掉之前會讓你回來,把你的東西好好收拾一下,要的我們就快遞到北京,不要的,統統扔掉!」 「你真大方呢。」我說他。 「沒辦法。」他笑,「人要往前看的嘛。」 下樓後,他把車鑰匙交給我:「你裝一下行李,我去樓上拿點東西。」我照做之後,上了車等他。他一路小跑下來,手中握著一張鄧麗君演唱會的碟,說:「很久不聽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放出聲音來。」 看樣子,他又再度依戀上昨天。 林果果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或許從來都沒有誰能真正替代。 周日路上車不多,我們很快疾馳到機場高速上,他加快了速度,《何日君再來》響起的時候,他跟著輕輕唱和。 「今宵離別後何日君再來? 喝完了這杯請進點小菜 人生難得幾回醉 不歡更何待?」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鄧麗君的告別演唱會上,也唱過這首歌,那是她生前最後一次演唱會。鄧麗君穿著大露背紅色閃亮長裙,跟著舞曲的旋律扭動著腰肢,台下一片驚呼,仿佛見到仙女落塵。那時候他和林果果在成都的家裡看過這場演唱會,童年的我對音樂還無任何感覺,對愛情也一無所知,所以最最記得的是那條招搖的裙子。長大後某日無聊,自己在網上招來重溫,卻不知不覺紅了眼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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