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離歌Ⅱ | 上頁 下頁
五十六


  我再也不是阿南的好孩子,這是我這輩子背叛的第二個誓言。看來,只能用以後的時光去慢慢填補錯誤了。

  新年的第一天,我獨自去了艾葉鎮。我不知道夏花是不是還住在那裡,但是不是去看她,只是想去看看那座山,還有那個懸崖。

  我只是想,紀念我一個人的紀念。

  我不會做傻事,我清楚自己還年輕,那些失去的和離去的,或許根本從未屬於我,根本不必惋惜。

  來到山腳下夏花家的時候,我差點認不出那裡,蘇菲瑪索的小房子被拆除了,再加上門口本來就空出的地方,形成了好大一塊空地,種滿了各種各樣的植物,憑著我淺薄的生物學知識,我也能看出這裏的植被種類繁多,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種的植物會開花。我走進,看到花園邊放了一個別致的牌子,上面用粉筆寫著一行歪歪扭扭的一行大字:馬小卓的花園——建設中。

  是他。

  是他的字!

  我的心揪緊了。

  我差點忘了,他在技校學的是園藝。

  這個寒冬唯一顯出生機的,除了最外圈那草垛般的茂盛的綠色灌木叢,還有一排細弱的、淡粉色的梅花。紅塵自有癡情者,莫笑癡情太癡狂,若非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

  此時的我,才恍然明白他在「算了」大唱這首歌真正的意義。

  那些我不知道他在忙什麼的日子,原來他是在替我建設這麼一個美麗的地方。如果一切都由他親手來做,那他要花掉多少時間,費掉多少力氣?

  原來,我真的被如此用心的愛過。

  我看著那個牌子,一定是因為太冷了,淚水直到此時才被融化溫熱,漸漸模糊了我的雙眼,直到我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這才趕緊找了棵樹躲了起來。

  過了很久,我探出頭,看到了衣著豔麗的夏花,她背對著我,在洗車,一面洗一面哼著歌::「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裡,開在春風裡……」看的出來,她心情非常得好。那情景,一如去年得冬季,只是捏著細皮水管得人不再是她。

  那一刻我傷心的明白,我將永遠見不到他。

  世上人和人的交錯總是這樣吧,我突然想起小叔,想起顏舒舒,想起于安朵,甚至幼年住在林菓果果家對面那個霸道的小女孩藍圖,我想,總有一些人,是來了又走,是你永遠見不到的。我突然意識到,其實離別並不一定是最可惜的事,遲遲在一個人的生活裡僵持著不肯退出,怕才是最讓人懊喪的事情吧。

  從這個角度來說,我慶倖我的隱退。

  可是,那輛車,我怎麼覺得那樣熟悉?而屋內走出的那個端著茶杯的人,更是讓我大吃一驚。

  是阿南。

  他走近她,她踮起腳尖,嬌笑著,親吻他的額頭。

  原來是這樣。

  只是我,一直被蒙在鼔裡。

  在大人的世界裡,允許這種隱瞞的遊戲,為為什麼在我們的世界裡就不可以?我不確定他需要的。是不是也就像肖哲一樣光明正大的坐一下阿南的車而已。但是至少,如果他有這個機會,那天的故事,就要改寫了吧。

  我躲回那棵樹後,不想讓他們看見我,眼淚已經不知不覺流了滿臉。

  我轉身,朝著著山上的路走去。仿佛從來沒有這這麼快,我就爬到了山頂。我想起他曾經在這裡跟我說過。以後,我再也不會欺負你,也再也不會允許任何人欺負你。

  那真的我並並不豐盛的青春期,聽到過最轟轟烈烈的語言了。

  我知道我不會忘記。

  我還知道夏花門前的那個花園,,到來年的時候,一定會開滿豔麗的花,漫山遍野都是花朵。因為我們的消失,它會變成送給夏花和阿南的禮物。他們會結婚,會有一個乖巧的孩子,會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

  他終於可以擁有他遲來的幸福。

  馬卓,從來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多餘者。

  我掛著護身符直指我心臟方向,它曾在那裏劃過一個小口子,把我的心取了出來,送給那個叫做毒藥的人,任他細細把玩欣賞。不知道後來,他將它送回來了沒有?我只知道,如今,我要盡我的全力使那個口子張好,癒合,不留疤痕。

  不管從此有沒有心,至少看上去,毫髮無傷。

  天空純淨,陽光照耀山上枯黃的草垛,這是舊的在被晾曬,也是新的在被醞釀,一切仿若去年此時。我站在山頂,從包裏取出一張紙,疊成一個紙飛機。我的手工一向很差,疊的很不好,它的翅膀是歪歪斜斜的,往下沖的時候也歪歪斜斜的,顯得不那麼有力量,慢慢的我就看不見它的翅膀。

  我要和它比賽飛翔,只不過,我們的方向不一樣。

  對不起,再見。

  我會記得,我曾深深愛過你,在十七歲本不該輕言說愛的年紀。

  (第二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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