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離歌Ⅱ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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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他命令地說,「別讓我灌你!」 他一面說一面自顧自抽煙,在他的臉上,我看不出任何開玩笑的痕跡。 替我解圍的人是于安朵。她竟然沒穿校服,而是一件白色的開司米毛衣。我不知為什麼她的衣著似乎永遠非白即粉,好像被全世界寵壞了似的。 她就那樣穿著一條粉色蕾絲邊配白色開司米毛衣的霜淇淋裝婷婷嫋嫋地走了過來,在他身邊坐下,視我若不存在地對他說:「我得去上學了,要遲到了哦。」 「嗯。」他若有若無地哼一聲。 「你送我嘛。」于安朵撒嬌地說。 「送你?」毒藥看看她,把煙頭滅了,指著我說,「那得問問她同意不同意。」 于安朵的表情多少有些尷尬,但她很快調整過來,一張臉仿佛伸縮自如的晾衣架。她伸出手在毒藥肩上打了一下說:「討厭鬼,就喜歡開玩笑,當心馬卓這樣的高材生受不了你這套。」 「受用不受用,也得問她。」他竟然當著她的面這樣子跟我說話,我覺得我有些受不了。我的麵條就在這時候上來了,他掏出十塊錢拍到桌上,示意夥計收走它。我的臉又紅了,出來得很匆忙,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帶。不然,至少跟他拉扯一下,也是好的啊。 「我得去上學了,要遲到了哦。」于安朵站在那裡,把那句話說過來說過去,好像在跳獨角舞。 毒藥開始顯得非常的不耐煩,他大聲地罵她:「你他媽是不是要我給你唱完一首《難忘今宵》才能走出去啊?」 于安朵扁了扁嘴,終於撒腿跑了出去。 我看到她還穿著一雙白色的漆皮高跟鞋,跟特別特別高,可是她卻跑得如此之快,不由得對她心生一種真切的崇拜。 「吃啊。」他對我說,「看她幹什麼!」 「你看我幹什麼?」我問他。 「我看你在不在看她,」他說,「我不能看你在不在看她嗎?」 「你能看我在不在看她,」我瞪著他說,「我就能看著她。」 「那你看她幹什麼?」他居然沒被我繞暈。 「她漂亮。」我耐心地說,「這個理由合適嗎?」 說完我推開碗,正想要站起身來。卻見他把一根抽到屁股的香煙在桌上死死地摁成了一個直立的粉筆的模樣,然後把我的碗接過去,把那碟醋全倒進了碗裡,又放了一些辣椒進去,對我說:「四川人喜歡吃辣,這樣味道一定好。」說著,他把面拌了拌,撈起一筷子面,一直伸到我嘴邊說,「這可是我第一次喂女孩子吃東西,來,給個面子。」 他的表情很誠懇,我心裡的某塊地方就像嚼著口香糖喝了一口燙水一樣,全都碎成了渣。我終於發現他換了一件新外套,全黑的,像機車手的外套,有點酷。是的,我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有點酷。雖然他粗俗,流氓,甚至土氣,但是他有點酷,這並不矛盾。就在我走神的時候,他把那筷子麵條成功地送進了我的嘴裡。 我餓了。 我接過他的筷子,狼吞虎嚥地吃完了那碗面。在我吃的時候,他一直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對我說:「昨晚你睡著了,你知道我看著你,想起什麼了嗎?」 「不知道。」我說。 誰能知道他想什麼,那才是怪事。 「我想起我一個朋友曾經跟我說過的一句話,他說,東北女人是要你的錢,上海女人是要你的情,而四川女人,」他停了好一會兒才公佈答案,「——要你的命。我覺得,這話一點也不假。你說呢?」 我吃掉最後一口面,放下筷子,冷冷地說:「知道就好。」 「馬得瑟!」他伸出手打我的頭一下說,「給你點面子,你還真能得瑟呢!」 他又替我起新名字了,真是不服也不行。 「週末去艾葉鎮。」他對我宣佈說,「夏花說了,做火鍋給你吃。」 「是不是真的啊?」我一轉眼又高興地說。 「她還說想你了。女人真是肉麻。」 我有些急:「你都給她說些什麼了?」 「我們的一夜情。」他滿不地乎地說。 「胡說!」我罵他。 他一臉無辜的樣子看著我說:「我也沒撒謊,我又沒說我跟你上床。」 光天化日之下!他居然說出這樣驚世駭俗的話來,我直接就伸手過去,出手雖快卻漸漸慢下來,因為不知道到底該捂住他還是在他嘴上直接打一下。他並沒有躲,我的掌心終於碰到他溫熱的唇,嚇得又趕緊縮了回來。他卻又用力地把我的手扯了回去,用威脅的語氣對我說道:「當然,如果你著急,那一天也不會太久了。」 這一次我覺得不只是臉,我渾身上下的所有皮膚一定都全紅了,就像醉酒的顏舒舒,一棵在烈日下暴曬至暈倒的傻高梁。 但捉弄完我,他卻自顧自地笑起來。 就在此時,天中的上課鈴已經遠遠地響起,我像是受到了某種本能的召喚,身體裡嚴肅的分子就在那一刻全部重回我身上,我受驚般地站起身來,對他說:「我遲到了。」 「第一次?」他問我。 我點點頭。 他笑:「那就索性蹺課,我帶你出去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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