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離歌Ⅱ | 上頁 下頁


  週一的清晨,一封信從前方座位傳過來,帶著男生特有的汗漬味。這是早自修還沒開始的時光,有人用手機在放小野麗莎的歌,我知道那歌有個特別好聽的名字,叫:《不可思議的藍色雨傘》。我第一次發現他的手指是如此的修長,潔白,像個女孩子。

  他用一根手指在信上點了點,說:「回宿舍再看吧。別誤會,不是那種信哦。」說完,就轉過了他的頭。

  我把信夾進了我的語文書。感覺很厚,不知道他又要玩什麼花樣。

  我沒聽他的回宿舍再看,下課的時候趁顏舒舒不在,便拆了信。原來是厚厚幾頁的打印紙,題頭是:「青春期自閉症的前期預防和解決方案」。旁邊還有他手寫的一行字:請一定認真閱讀,對你一定有用,祝你早日康復!

  天,這是什麼?

  我只掃了一眼,就把那些紙塞回信封裡去了。

  晚餐時間,我拿了飯盒去食堂,肖哲從後面追上來,對我說:「馬卓,給你的東西一定要認真看啊,很有用的。」

  我一面走一面回他:「有什麼話你可以當面跟我說,信寫來寫去的,浪費時間,又容易讓人誤會。」

  他想了一下回我說:「你都不肯和我說話叫我怎麼說。」

  「如果話不投機,可能半句都多。」我說。

  「你喜歡說什麼。」他傻傻地推推眼鏡說,「我覺得我是可以配合的。」

  「不愛說話不一定代表自閉症。」我說,「但不管怎麼說,還是謝謝你的好意。」

  他跟在我後面,一面走一面評價我說,「你呀,好像很難知道你在想什麼,就像一本永遠都讀不懂的書。」

  這樣老土的句子虧他說得出,我實在忍不住笑。

  「就這樣。」他欣喜地說,「你不知道你笑起來有多好看。」

  噢。真是敗給他了。

  但我當然不會去讀他列印給我的那些鬼玩藝兒,我沒有病,我自己心裡很清楚。如果要說得準確一些的話,我算是有一些「傷」吧,但我有足夠的自信自己治好它們,是誰說過,時間是最好的良藥?我對此深信不疑。

  天中的每個週三都有教師例會,我們可以少上一堂課。從下午放學到晚自修的時間顯得有些稍長,我多半會選擇去圖書館呆上一小會兒。那裡的書幾乎沒什麼變化,但已經足夠我的需要,雖然上網讀書更方便,但我還是不太習慣那種網上的速食式讀書方式,只有真正的書拿到手裡,聞到隱約的墨香,才會覺得是「讀書」。

  去圖書館的時候會經過花蕾劇場。除了那個讓我討厭的假山,這條路我還是很喜歡的,因為它幽靜、狹小。花蕾劇場旁邊還有一個琴房一個舞蹈室,偶有輕柔的鋼琴聲從這裡傳出,讓人忍不住遐想連篇。天中有不少藝術特長生,這個小角落是他們的小天地。據說他們中的好多人都是憑著藝術特長中考加分進來的,大多數人會為此抱怨不公平,我卻覺得他們非常了不起。我一直羡慕從小可以學習藝術的女生,音樂和美術都可以滌蕩人的靈魂,蘭心慧質的境界,不是誰隨隨便便用功就能追求得上的。

  我自認沒有這樣的天賦。

  我走到圖書館我自己習慣的座位,把水壺擺好,文具和筆記本擺好,選書,落座。一抬眼,嚇了一跳——于安朵。

  再一看,才發現我看錯了。是另一個女生,長得和她並不很像,只不過有著和她一樣的長頭髮和一樣的髻。我忽然就走了神,想起那一次她坐在我對面時說話時的神態,和她說的那些有關他的故事。其實每一個細節,我都記得那麼清楚,無法忘懷。還有那個護身符。我記得她向我索要時,眼睛裡那攫取的光芒,仿佛一根繩子勒住我的脖子,逼我立刻吐出吃進肚裡的一切。

  對了,那個護身符,我把它放哪裡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每當胡思亂想不受控制時,大腦裡就像早就安好一枚定時炸彈一樣,準時「嘭」的一聲,將那些迷糊糾纏的腦細胞炸得粉碎,人立刻清醒不少。所以,就在快把整面筆記本上都畫滿黑色的蜘蛛網之前,我恢復神志,撕掉那頁紙,開始繼續抄寫《傲慢與偏見》——

  If a woman conceals her affection with the same skill from the object of it, she may lose the opportunity of fixing him。

  我在下麵寫下我的翻譯:如果一個女人掩飾對自己所愛的男人的感情,她也許就失去了得到他的機會。

  是這樣嗎?

  我想了想,又把自己寫的這句話用筆輕輕地劃掉了。

  那天的晚間校園廣播電臺裡播送了一則人物專訪:「最近,又有好消息傳來:本校高一(2)于安朵同學在國際青少年芭蕾舞比賽中奪得少年組冠軍,這是我國青少年在國際芭蕾舞舞臺上取得的最好成績,也成為我國芭蕾舞舞蹈比賽歷史上的一座里程碑。于安朵同學從五歲開始學習芭蕾……」

  播這條新聞的時候,我正在宿舍吃一碗泡面。宿舍外面異常熱鬧,顏舒舒當然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落後,她率先看過于安朵得到的獎盃,在宿舍形容得惟妙惟肖,沒有趕上觀摩的女生們跟著七嘴八舌的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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