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揮著翅膀的女孩 | 上頁 下頁
十九


  「阿妹,」我抱緊雙臂望著遠方淡藍的山巒,「城裡的繁華暗藏著太多的悲哀,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也十分糾結,就算是親人,也不一定能坦誠相待。有時我真希望我媽媽能像任姨打你那樣痛快地打我一頓,我會覺得被打是一種幸福呢!」

  阿妹不可理解地望著我:「你不會是燒還沒退吧?」

  我沖她笑笑,「你看呢?」

  她不做聲。

  「我想有一天,你會發現你比我幸福多了,你不應該抱怨任姨任何。」

  「你在教訓我嗎?」她問。

  「不是。」我說,「我只是說出我內心的感受而已。我沒有見過比任姨更溫柔的母親了,比起我自己的媽媽來,她好出許多倍。」

  「那你媽媽是什麼樣子的?」阿妹看著我,我能感覺到,她眼中對我的敵意削弱了很多。

  「你今天看到的那張照片,就是我媽媽年輕時候的照片,她並不太管我,我們之間也不太親熱。就是這樣。」我說。

  「那你爸爸呢?」

  「我沒有爸爸。」我說,「也許你不信,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誰。」

  「你挺會編故事的。」阿妹說,「你早該知道了吧,我也沒有爸爸,沒有媽媽,關於他們的一切,我都統統不知道。你這麼說,不過是為了安慰我,可惜,我不領情。」

  「你錯了,誰也不會拿自己的不快樂去販賣。」我說,「我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你不快樂?」她顯然不信。

  「是。」我嘆息。

  「你想什麼有什麼,你媽媽那麼漂亮,丁軒然對你那麼好,你到底有什麼心事?」她忽然扭頭,目光炯炯地問我。

  我不知道該怎麼答。

  「阿妹,雷雅姿!」好在丁軒然及時出來化解了我的處境,「你們倆聊什麼聊得那麼開心?」

  阿妹一句話也沒說,站起身來,拿著英語書就跑遠了。

  丁軒然看著我說:「你沒事吧?」

  「有什麼事?」我反問他。

  他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皮說:「嘿嘿,好像是不應該這麼問哦,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晚上,我揣著媽媽的日記搖著蒲扇到院壩裡乘涼,坐在竹椅上仰望滿天繁星,不知道我們和星星的距離有多遠?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又有多遠?我想著阿妹驚慌的把本子往我包裡塞的樣子,我真希望她什麼也沒有看見,是的,她什麼也不能看見。那是我自己都不忍輕易去觸碰的一個秘密,怎麼可能讓阿妹就這麼隨便地洞悉一切呢。

  蒲扇滑落在地上,我彎腰去撿,忽然觸到一個硬硬的本子,我還以為是媽媽的日記本從我身上掉出去了呢,嚇了一跳,但很快我就發現不是的。我拿起來借著星光一翻,裡面是各種各樣的素描,美麗的風景,生動的人物形象,全都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不用說,肯定是多味遺落在這裡的。

  果然,多味在院壩裡轉悠著尋找。

  「你是不是在找這個?」我舉起素描本問他。

  他猛地沖過來,從我手裡拿過本子。

  「我是在這下麵撿到的。」我指指竹椅,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看他的東西。

  「謝謝!」他不好意思地說道,然後掉頭就走。

  「其實你畫得真的很好。雖然我不是很懂,但我也看過不少的畫展,你不比那些畫家差多少,甚至可以說很有自己的特色。」

  他停下了腳步,並未轉頭,「我知道你是鼓勵我,可是畫得再好又怎樣?文化課過不了,我就永遠無法實現自己的理想,一切都是空談!」

  「為什麼不給自己一些信心?我知道考藝術專業,文化課的要求並不是很高,只要努力沒什麼做不到的,與其在這裡自怨自艾,還不如放手一搏。」

  多味轉過身看著我:「你說我還有可能嗎?」

  我肯定地向他點點頭:「中央美術學院還差你一個!」

  他笑了,很淳樸的那種笑容,給悶熱的夏夜注入一絲清涼。

  我回到房間,阿妹第二天要期末考試,她仍然在桌前看書。我對她說:「不早了,該睡了。」

  「你為什麼不跟他們說?」阿妹回頭看著我說,「我翻了你的包,你為什麼不吵不鬧?」

  「為什麼要吵要鬧?」我說。

  她看我一眼,回頭繼續看她的書。

  我在她的身後說:「阿妹,我要告訴你,那本日記不是我的,我從來就不記日記,那是我媽媽的日記。如果兩個人之間,需要通過日記來瞭解,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所以,如果你想瞭解我什麼,可以直接問我,跟我交流,而不是用這種方式。」

  說完,我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便看見任姨笑眯眯的,整個人充盈著喜悅。

  「任姨,什麼事這麼開心?」我忍不住問她。

  任姨笑而不答。

  丁軒然偷偷告訴我,多味去報高考補習班了,很有決心的樣子,要考進美院。任姨一直覺得對不起多味,現在條件好了,難得多味又重新樹立了信心,你說任姨能不開心嗎?

  我也暗自高興,為多味,為任姨,也為我自己。

  我能盡一份力,也許微不足道,但心內甜蜜,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似乎長久以來都掙扎在和媽媽的感情中,糾結而疼痛。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