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揮著翅膀的女孩 | 上頁 下頁
十五


  「哦?」任姨顯然沒想到,不好意思地招呼我說,「來,上樓去看看你們睡覺的地方,中意不中意?就是晚上蚊子多點,不過我讓多味買蚊香去了!」

  正說著,一個高個子的黑黑瘦瘦的男孩跑進屋來,見了我們,輕輕地「啊」了一聲。丁軒然迎上去跟他擁抱,男孩有點不好意思,手裡捏著蚊香,臉上的表情很是害羞。

  吃午飯的時候,我才看到阿妹,她剛放學,背著書包,挨到飯桌前面。她有一雙特別好看的眼睛,大大的眼珠像玻璃球一樣。多味把她一拉,讓她喊人,她喊了,兄妹倆,都是動不動就臉紅的那種。

  丁軒然拿出禮物來分給他們,多味的是一雙漂亮的球鞋,阿妹的是一條新裙子。還有任姨的,一個都沒少。難怪他一個大包塞得滿滿的。

  「都是我小姨買的。」丁軒然說,「她的品味你們也知道啦,將就點兒。」

  「怎麼這麼說你小姨!她最會買東西了,她買的東西肯定錯不了。」任姨端著一大碗紅燒雞出來,「開飯嘍。雅姿,來,洗了手上桌吃飯。」

  看樣子,她一點兒也沒把我當外人。

  那天下午,阿妹穿著新裙子上學去了。多味一溜煙兒不知道去了哪裡,任姨罵:「這臭小子,客人來了也不知道陪著到處轉轉。」

  丁軒然說:「沒事的,任姨,這裡我很熟,我可以自個兒帶雅姿玩。」

  「怎麼多味不用上學嗎?」我問。

  丁軒然豎起一根手指,示意我不要多話,等任姨走了,這才低聲對我說:「多味輟學三年了。其實他成績不錯的。」

  「那為什麼?」

  「他讀初三那年,任姨忽然生了場大病,家裡要人照顧,多味的功課就停下來了。雖說現在家裡條件好起來了,但他卻跟不上課程了,沒辦法。」

  「可是為什麼不是阿妹輟學呢?」我說,「女孩子做事不是更能幹一些嗎?」

  「是嗎?」丁軒然說,「我可看不出你哪一點兒比我能幹。」

  我不理他了,他卻正兒八經地對我說:「告訴你吧,阿妹不是任姨的親生女兒,她是任姨從路邊上撿來的,所以啊,寧肯虧了自己的兒子,也不能虧了別人的女兒,任姨就是這樣的一個好人,明白嗎?」

  我真的沒想到,不由地對任姨心生敬意。

  很久沒來到鄉下了,清新的空氣令我倍感舒暢,丁軒然帶著我在村子裡轉悠了兩個小時,我們經過一片小小的湖,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湖水是奇異的暗藍色。我忽然看到多味坐在湖邊,手裡捏著畫筆和本子,看樣子是在寫生呢。

  丁軒然跑過去:「多味,原來你跑來這裡了,你在畫什麼?」

  多味趕緊把本子收起來說:「沒,瞎畫畫。你們玩吧,我該回家幫阿媽做事了。」多味說完,趕緊走掉了。

  丁軒然嘆息說:「多味喜歡畫畫,他最大的理想就是考上中央美術學院。」

  「那他就去考啊。」我說,「任姨應該支持他才對。」

  「文化課落下太多了,不是那麼容易的。其實,我媽當時都願意出錢讓多味到城裡來借讀,跟我住在一起。可是任姨這個人啊,就是怕麻煩別人,死活不幹。」

  我跟丁軒然一路聊著往回走,剛走到家門口,就聽到阿妹和任姨爭執的聲音,阿妹氣呼呼地說:「我就是不住樓下,多味為什麼不住樓下!」

  任姨說:「你哥是男孩,跟軒然滾一張床不要緊。再說了,你那張床又不大,你擠著雅姿她會不習慣的。」

  阿妹:「我就不,城裡來的了不起嗎?」

  任姨:「好好好,我把房間讓出來給你,我住樓下。」

  接下來是多味的聲音:「阿妹!你閉嘴!」

  然後是阿妹低低的抽泣聲。

  我看了看丁軒然,他輕輕地拉我一把,我們繞到房子的後面去,打算過會兒再回家。丁軒然看著我說:「別不高興啊。」

  「我哪裡有!」他把我當什麼人了!

  「其實,阿妹也是蠻可愛的,就是自尊心強些。你別怪她。」

  我朝丁軒然笑笑。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然後好認真地說:「雷雅姿,我希望你在這裡度過快樂的一星期,把那些不快樂都忘掉!」

  我的心又一下子變得軟軟的。

  過了好一會兒,我跟丁軒然才進屋去,任姨問:「去哪裡玩了,我正說讓多味去找你們呢。」

  「就在前面。」丁軒然說。

  任姨又說:「山那邊不要去,搞不好會迷路的。要去讓多味帶著你們去。」

  我看到阿妹坐在那裡寫作業,臉上的淚痕還未幹。我走過去問她:「做什麼作業呢,要期未考了吧?」

  她嗯了一聲。我發現她在做初二的數學,在一道題目上卡住了。我提示她一下,她很快就明白了,輕聲跟我說:「謝謝。」

  我推推她的胳膊:「不好意思,晚上睡覺要擠著你啦。」

  她抬起大眼睛,有些驚慌地看著我說:「不用擠的,我睡樓下好啦。」

  「那可不行,」我趕緊說,「我會害怕,會睡不著的。」

  阿妹看了一下丁軒然,丁軒然看了一下我。我扭過頭看阿妹的作業。任姨又端著一大碗紅燒雞出來說:「來來來,開飯嘍。」

  任姨不停地替我和軒然夾菜,我飽到走不動。

  山村的夜很寧靜。

  還不到10點,家家戶戶都落了燈,早早地上床休息了。阿妹趴在小桌上寫作業,我朝窗外望去,是一輪半圓而鵝黃的月亮,寂寞地掛在墨黑的天空。任姨敲門進來,手裡提著一個半舊的風扇,溫和地對我說:「這裡比不得城裡,也沒有空調,你要是熱,就用它扇扇吧。」

  又說:「阿妹,早點兒睡,明天還要上學呢。」

  任姨說話總是那麼輕聲輕語,不管是不是她的親女兒,不管女兒是不是懂事,當她看著她的時候,在她的臉上,都有一種屬於母親的特別的光彩,而我的媽媽……想到媽媽,我的心又開始暴躁不安。

  她沒有電話來,反而是劉有電話,問我習慣不習慣,他成了我媽媽的秘書。

  我問:「我媽呢?」

  劉說:「她有急事去了北京。」

  「你知道她去北京做什麼嗎?」

  「談一個項目吧。」劉說。

  不知道他是騙我,還是真的也被蒙在鼓裡,反正我知道,媽媽這次去,肯定不是談一個什麼所謂的項目。當然,她既然不讓我知道,我也用不著關心她。

  我把手機關了,讓她想找我也找不到。

  丁軒然跑來敲門,我出去,問他:「有事嗎?」

  「有好看的東西。」丁軒然說,「快點下樓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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