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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按理他感情這麼豐富,應該早就情有所屬了,何況他家世不俗,模樣清俊,彬彬有禮,文采更是非凡,應該有很多的愛慕者。但也許是個性使然,他對世俗中的女子始終意興闌珊,提不起興致,因為那些女孩很多不僅僅是看著他這個人,還看著他背後的家庭,這讓他非常不舒服。即便他動過心,都很快被對方明確的目標打消了進一步發展的念頭,所以他到現在都仍然沒有女朋友。

  在連波看來,愛情是多麼純潔美好的事情,怎麼可以被世俗污染!他承認自己在感情上有潔癖,一絲一毫的瑕疵都不能接受,既如此索性潔癖到底,他沒覺得現在的生活狀態有什麼不好。可是,現在面對朝夕時,他不這麼想了,他隱約覺得內心那堅強的堡壘開始動搖,慢慢的,變得心不由己。

  如果她不是妹妹,該有多好啊……

  連波在心裡想。

  聿市變化太大了,才不過幾年,就已經是一個摩登的大都市。連波駕車載著朝夕在市區轉了一圈,朝夕只覺眼花繚亂,到處都是反射著刺眼陽光的玻璃幕牆,密密匝匝的商鋪酒樓熱鬧非凡,還有各種各樣的天橋,橫跨在擁堵的街道上。人流和車流將整座城市變得擁擠不堪,幾分鐘就是一個紅燈,如果是駕車,行進的速度還不如步行。

  其實連波很少開車出來,因為身份背景的特殊,他牢記父親的叮囑,凡事低調為好,幹部子弟不能特殊化,以免被人背後非議。其實就是輛二手的北京吉普,是寇海換新車時淘汰掉的,連波自己掏錢買下,要辦事時才開出來用,平常上下班他都是擠公汽,平民得不能再平民,這一點深得樊世榮讚賞。連波原本有輛進口小車,是樊疏桐送的,他覺得太招搖一直不敢開,後來退還給了哥哥。樊疏桐還在市區給他買了套商品房,說留給他結婚用,可是連波從小沒離開過大院,他不習慣住外面。而且,父親年歲已高,哥哥又長年在外面,他不能撇下父親不管。雖然並無血緣關係,但在感情上,他早就視樊世榮為生父,就如樊世榮視他為己出一樣。

  連波先帶朝夕到百貨公司買衣服和鞋子,買了很多,朝夕拽他示意他別買了,他笑著說:「沒辦法,我的工資一直沒地方花,你就給我一次機會吧。」

  他倒也沒說假話,他一向生活儉樸,又無不良嗜好,也不喜歡呼朋喚友,家裡也沒有需要他花錢的地方,參加工作幾年積攢下來的工資已經非常可觀。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沒有交女朋友,錢還真沒地方花。其實如果他交女友,應該是個很好的伴侶,因為他非常細心,衣服鞋子買得差不多的時候,他把朝夕帶到了內衣專區,問她要不要買些回去。

  朝夕的臉當時就紅了,拘謹得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連波也覺得有些尷尬,只得招來一個導購員:「同志,麻煩你幫我妹妹挑些內衣,我,呵呵,我不懂。」說著撓著腦袋傻笑。

  他的樣子逗樂了年輕的導購員,也笑了起來,連聲就答應了,招呼朝夕道:「小妹妹,跟姐姐過來,我幫你看看。」

  連波沒有跟過去,在一旁等著,還很自覺地把目光瞟向別處。他聽到導購員給朝夕量胸圍時說:「小妹妹多大了?……十七呀,怎麼還沒穿過胸罩呢,得趕緊穿,否則對胸部的發育不好……你現在正在發育期,注意保護的話,以後身材會很好的哦,你身材的比例非常協調……」末了,還交代她,「記得過段時間就要來換新的胸罩,因為你的胸部在不停地生長,胸罩的尺寸也要跟著調整……」

  朝夕拎著裝著內衣的袋子出來時,臉仍然紅得像熟透了的番茄。

  連波也不朝她看,跟導購員道了謝,就領著她下電梯:「我們去吃飯吧,不回家了,就在外面吃。」

  朝夕含糊不清地「嗯」了聲。

  連波將她帶到聿市有名的喀秋莎飯店,選了個靠窗的位置,他要親自教她用西餐,所有她不曾嘗試過的東西他都要讓她嘗試。從今往後,他要給她全新的生活!因為就在剛才帶她買內衣的時候,他心裡非常難過,如果她有個正常的母親,都十七了,不會不教她穿內衣,可是現在她連不正常的母親都沒了,她孤苦伶仃一個人,誰會教她這些啊?跟她同齡的女孩子,哪個不是在母親的懷裡撒嬌,被母親呵護備至,哪會像她什麼都得自己來。

  朝夕心裡也是五味雜陳,也非常不好受。她自然也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在縣城讀書的時候,同班的女生都早早地穿上了胸罩,都是媽媽買的,可是她沒人買,沒錢,也沒有想到那方面去。連學費都交不上,她哪還顧得上穿不穿胸罩,好在還有表姐給了她幾件棉布背心穿,那背心是表姐自己縫的,穿了很多年。

  而現在,她置身富麗堂皇的餐廳,牆上是俄羅斯的油畫,頭頂是璀璨輝煌的水晶大吊燈,腳下是圖案豔麗的柔軟地毯,面前是鋪著綠格子桌布的餐台,桌上的花瓶裡擦著怒放的玫瑰,背景音樂是一首老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營造出濃濃的懷舊氛圍。餐廳的客人不多,空氣中彌漫著咖啡的濃香,連銀質小勺碰在瓷器上的叮噹聲都清晰可聞,一切是那麼的不真實。朝夕不能相信自己前陣子還在縣城的鐵道邊撿煤渣,放學了自己生火做飯,眨眼工夫她就來到了這個萬花筒般的世界。是夢嗎?她反復地問自己。

  有服務生拿著餐牌過來,彬彬有禮地雙手奉上,服務生居然是俄羅斯姑娘,穿著色彩豔麗的民族服裝。朝夕不免誠惶誠恐,她從來沒有被人這麼尊重過,顯得很緊張,以至於她拿著淺綠色的菜單都有些輕微發抖,菜單上俄文和中文的菜名並列著,都是俄式西餐:鮮魷魚雞蛋沙拉、紅酒彩捲、乳酪烤蝦、西米旦牛肉、奶汁番茄湯……朝夕一樣樣看過去,眼花繚亂,哪裡拿得定主意吃什麼。

  好在連波很細心,不露痕跡地幫她把菜點了,還手把手地教她用刀叉,幫她切牛排,一邊教一邊跟她說話。也許是餐廳緩緩流淌的音樂的作用,朝夕慢慢地放鬆起來,雖然仍很少應話,但偶爾也敢偷偷瞟連波幾眼了。

  連波那天穿了件藏青色的開襟毛衣,配著潔白的襯衣顯得非常清俊,一直就有人說連波有詩人的氣質,其實這氣質就是源於他身上一種斯文的雅氣,仿佛穿行于林間的風,又如流雲掠過山頭,讓人覺得很舒服。朝夕注意到,餐廳很多用餐的年輕女孩子都在偷偷瞄連波,低聲議論,可能也有人在議論她。而連波整個注意力都在朝夕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到周遭的目光。

  「朝夕,還吃得慣嗎?」連波微笑著看著朝夕,頭頂的燈光不偏不倚剛好打在他肩上,讓他臉上呈現一種夢幻般的光芒,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問她話時連眼睛都含著笑,「喜不喜歡這裡的環境? 我其實很少來,好幾次都是寇海他們拉我過來聚餐,覺得這裡挺不錯的,女孩子應該喜歡。你呢,喜不喜歡?」

  朝夕抬眼看他,不語。

  連波放下手中的刀叉,雙手交握,亦注視著朝夕。

  四目相對,太多的話無從說起,朝夕明顯心虛,無法對視那目光,緩緩低下了頭。連波不由得歎了口氣,她的這個樣子最讓他憐惜,她一定是受了很多的苦,才變得如此敏感而沉默,他必須打開她的心結,讓她臉上重新綻放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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