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紫藤蘿 | 上頁 下頁
一四


  「我生病了,吃了藥,很乖的呢,一口氣就吃下去了。」朝夕覺得自己很勇敢,然後拿起自己的畫給樊疏桐看,「你看,我畫的,美不美?」

  其實就是張很普通的兒童畫,畫的是三個人兒,兩個大人牽著一個小孩,朝夕怕樊疏桐看不明白,就指給他看,說:「這個是二哥哥,這個是大哥哥,中間這個娃娃就是我……」

  樊疏桐心裡某個地方動了一下。

  「我們永遠在一起。」朝夕補充了句。

  仿佛是下意識,樊疏桐伸手摸了摸朝夕的頭,非常柔軟的頭髮,像是那種極細膩的綢緞,拂過指間時讓他的心不由得一陣顫動。

  樊疏桐在石凳上坐下,朝夕很自然地坐到了他的膝蓋上,就像她平常最喜歡往樊世榮和連波身上蹭一樣,完全是無意識的。如果是往常,樊疏桐肯定把她往下拽了,但這次他沒有,他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甜香,像是花香,又像是她身上本來的味道。有那麼一瞬間,樊疏桐想過放棄。

  他跟朝夕說:「朝夕,把這張畫送給我吧。」

  「好呀,我送給你!」朝夕爽快地答應了,還很認真地在畫上寫上自己的名字,正寫著,陸蓁出來了,一眼就看到朝夕坐在樊疏桐的膝上,勃然大怒:「朝夕,你幹什麼——」

  樊疏桐都被嚇了一跳。

  朝夕也嚇住了,本能地溜了下來。

  陸蓁幾步奔過來,一把拽過朝夕就往屋裡拖:「叫你不要到外面吹風,你怎麼這麼不聽話!」說著拿眼光狠狠地瞪樊疏桐,嫌惡得好像他身上有瘟疫,又沖著屋內大叫:「阿珍啊,你死哪兒去了,叫你看著朝夕,你聾了呀!」

  阿珍系著圍裙急急忙忙從屋內跑出來。

  陸蓁劈頭蓋臉一頓罵,看似是罵阿珍,其實是在罵樊疏桐,因為樊疏桐分明聽到陸蓁那句「流氓」。

  她罵他流氓!

  樊疏桐坐在石凳上一動不動,直直地看著陸蓁拖著朝夕進屋,他竟然微微笑了下,心下倒釋然了,一丁點的負罪感都沒有了。陸蓁見他笑,嘴裡低聲又罵了句什麼,那眼皮翻得,讓原本姣好的面容近似扭曲。

  陸蓁完全不知道,樊疏桐那笑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如果人都有先知先覺,這世上一定少了很多悲劇吧。

  當天下午,朝夕就失蹤了。

  開始都以為朝夕肯定貓哪兒玩去了,不會跑遠,至少不會跑出大院。直到天色漸黑,阿珍和陸蓁尋了幾個小時沒有尋見朝夕這才慌了,樊世榮下班回來得知朝夕不見了大發雷霆,警衛隊四處詢問,獲知一條重要線索,下午三點多的時候樊疏桐曾領著朝夕出了軍區大院,出去後就沒有再回來。

  陸蓁當即癱了,腦子裡馬上閃現樊疏桐的笑。

  樊世榮也意識到情況不妙,連忙召集人出去找。一直找到深夜,連寇振洲都幫忙出動了警衛,還是沒有朝夕的下落。

  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樊疏桐晃悠悠地從外面回來了。樊世榮找他要人,他倒兩手一攤:「你把我關起來吧,朝夕被我送她爹那兒去了,她應該回到她親爹的身邊。」說著還指著樊世榮的鼻子,「你——不是她爹!」

  樊世榮一巴掌甩過去。

  樊疏桐踉蹌幾步,差點跌倒,一摸嘴角,都出血了。他一點也不怒,嘴角向上一揚,笑得很邪氣:「這都是你該得的!」說這話時他的眼睛是看著陸蓁的,補充一句,「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你明白嗎?」

  陸蓁瑟瑟發抖,號啕大哭起來:「朝夕——」

  第三章 就是禽獸,也有疼的時候

  「大哥哥,你要帶我去哪裡?」當樊疏桐牽著朝夕疾步走出大院的時候,朝夕覺得很好奇,大哥哥怎麼會突然帶她出去玩?當時他們剛好走出大院大門,樊疏桐明明有些緊張,但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沖門口警衛吹了兩聲口哨,警衛都認識他,知道他的混世底子,都當他是帶妹妹出去玩兒,絲毫沒有在意。

  樊疏桐直接將朝夕帶到了火車站,廣場上的人很多,朝夕立即變得興奮起來,她就是喜歡人多的地方,喜歡熱鬧,想來是平日在大院憋久了,突然出來感受到自由的空氣,自然是歡呼雀躍,她拉著樊疏桐的手問:「大哥哥,我們也要坐火車嗎?」

  朝夕當時已經十多歲了,當然認得火車站,候車大樓的頂上高高掛著一口歷經風霜的大鐘,在陰沉沉的天空下顯得格外滄桑凝重。入站口處,人們排著長長的隊,拎包的,背麻袋的,擠得水泄不通。

  樊疏桐覺得自己確實有些緊張,看了看大鐘顯示的時間,才知道自己早來了半個小時,他只得把朝夕拉到廣場邊上的一根柱子後面躲起來,不時警惕地打量周圍。都說做賊心虛,這話還真是不假。

  但朝夕可不願躲著,她被廣場邊上各色小攤小販吸引了目光,那些小攤販有賣水果的,賣旅行箱包的,賣小吃的,也有賣各種小玩意的。朝夕扯了扯樊疏桐的衣角,仰著一張小臉眼巴巴地看著他說:「大哥哥,我餓。」

  那可愛又可憐的小樣兒任誰都沒法鐵石心腸,樊疏桐摸了摸她的頭:「好,你想吃什麼,哥哥給你去買。」

  朝夕小手一指,指向賣米糕的小攤。

  樊疏桐很快就買了來,朝夕吃得津津有味,還塞了塊米糕到樊疏桐的嘴裡:「大哥哥你吃,吃嘛,可好吃了!」當時樊疏桐坐在柱子下的臺階上,朝夕習慣性地又爬到他的膝上坐,一邊給他塞米糕一邊說:「你是不是要帶我旅行?我們去哪裡?爸爸媽媽他們知道嗎?我們還沒拿行李的呢……」

  朝夕唧唧喳喳地問這問那,對即將啟程的旅行充滿好奇,樊疏桐心煩意亂,勉強地應付著她,也任由她坐在膝上,任她把米糕的碎末糊得他滿身都是,他什麼都由著她,因為他不知道過了今天他還能不能見到這丫頭。而朝夕呢,什麼也不知道,她就覺得今天的大哥哥怎麼這麼好,她要什麼他就給她買什麼,吃的玩的,一下就買了一堆。當時的朝夕雖說有十歲多了,看上去卻像個八九歲的孩子,因為一直被母親陸蓁保護著,心智也很不成熟,她只是知道自己很喜歡被大哥哥抱著,他的懷抱那麼溫暖,她依偎在他懷裡覺得很安全,雖然滿眼皆是陌生的人群,她一點都不覺得害怕。

  只要有他在,她就不會害怕。

  天塌下來,她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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