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向左,遇見花開 | 上頁 下頁
五〇


  陳德忠當時說到這裡已經泣不成聲,「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啊,你們瓜分他的財產就罷了,連口飯都不肯給他的孩子吃,你們要遭報應的,蒼天有眼,你們不得善終!不得善終!」

  病房裡突然就安靜下來……

  「雨橋,乖孩子,伯伯來晚了,你願意跟伯伯走嗎?」陳德忠最後走到病床邊,扶起虛弱的費雨橋,問他,「今後你就跟著伯伯過,好不好?我們去國外,不待在這裡了……」

  費雨橋的燒還沒有退,但他意識還是清醒的,他虛弱地點點頭,本能地伸出手勾住了陳德忠的脖子。

  費家兄弟姊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吭聲。

  陳德忠在把費雨橋扶出病房的時候,指著他們跟費雨橋說:「雨橋,記住他們,記住今天,不是要你記住他們是你的親人,是要你記住是他們奪走了你爸爸的財產,把你趕出了家門。你要爭氣,長大後把屬於你爸爸的財產奪回來,一個子兒都要跟他們算清楚,記住了嗎?」

  費雨橋點點頭,本來已經虛弱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的他,突然抬起手,指著他的伯伯叔叔和小姑,嘶啞著嗓音大聲說:「我要給爸爸報仇!我要報仇!你們等著……」

  陳德忠是在費氏倒閉後去德國投靠外甥陳文軒的。陳文軒很有出息,在德國讀完博士留校執教,生活條件優越。陳德忠把情況跟外甥說明,陳文軒當即表示歡迎費雨橋去德國生活,因為陳文軒和妻子結婚多年未育,他們以養父母的名義為費雨橋辦好了簽證。

  在離開前,陳德忠帶雨橋到了三個地方「告別」。

  第一個地方就是費氏智遠過去的辦公大樓,他將雨橋帶到樓頂,跟他說:「記住這個地方,你爸爸就是從這裡跳下去的,這棟樓現在也不屬於費氏了,你將來一定要回來,好好做番業績給你爸爸看,讓他泉下瞑目。」

  「嗯。」費雨橋含淚點頭。

  「你不要哭,這世上最沒用的東西就是眼淚,眼淚是弱者的武器,你不能做弱者,要做強者。」陳德忠指著遠處林立的高樓說,「只有做強者,站得高,才可以俯視那些落井下石的人,而不是被他們踩在腳下,明白了嗎?」

  「明白。」

  第二個「告別」的地方是一處宅院,跟費家公館差不多,也是很深的庭院,一棟圓頂的白色洋樓掩映在綠樹叢中,很是氣派。

  陳德忠指著裡面說:「記住這家人,他們姓莫,正是他們奪走了港口那個項目,讓智遠背上巨債從而破產的。這家人是你的殺父仇人,你的爸爸就是死在他們手裡,對待他們就不僅僅是要奪回財產那麼簡單,因為他們不是你的親人。你叔伯他們再怎麼樣對你始終還是你的親人,你多少還是要手下留情。但是這家人不一樣,你跟他們是血海深仇,不僅僅是你爸爸死在他們手裡,你爺爺和你媽媽都是因為他們而死去,雨橋,這個仇你要報嗎?」

  費雨橋怎麼回答的,他已經記不清,他只知道數天后他徘徊在梅苑門外時,遇上從外面回來的莫氏兄弟,其中一個跟他年紀相仿,長得很漂亮,眉目俊秀得像女孩子,問他:「你是誰?怎麼站在我家門外?」

  費雨橋貼著圍牆站著,充滿敵意地打量那個漂亮得不可思議的男孩子。他在心裡問:「這個人是莫家的誰?」

  另一個年紀稍長的應該是哥哥,也上前問他:「小弟弟,你是在找人嗎?你認識梅苑的誰,要不要我帶你進去?」

  費雨橋搖搖頭,撒腿就跑了。

  「喂喂,你幹嗎跑啊?」他們沖他喊。費雨橋沒有回頭,拼命奔跑,仿佛後面有洪水猛獸追著他趕一樣。梅苑出來就是條長長的林蔭道,他跑得飛快,只聽到風聲在耳畔呼呼地吹,兩邊的行道樹也在疾速往後退,他一邊跑一邊流淚,「爸爸,媽媽,我一定會回來的,我要為你們討回一切,我要那家人為你們陪葬……」

  「哎喲」一聲驚叫,費雨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他定神一看,是他撞上人了。被他撞倒的是個小女孩,七八歲的樣子,手裡還拿著一把梨花,大概跌得太重,疼得大哭起來。

  費雨橋緊張地上前拉她,「對不起,對不起……」

  「我的梨花,你把我的梨花撞壞了!」那女孩嗚嗚地哭著,仰起臉,哭得淚水漣漣。

  多麼好看的一張小臉啊……

  費雨橋有一瞬間的失神,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小女孩的臉,粉白的皮膚紅撲撲的,一雙忽閃的大眼睛因為溢滿淚水而愈發的水汪汪,癟著小嘴哭泣的樣子讓人心生憐愛,費雨橋甚是詫異,這小女孩怎麼連哭起來的樣子都這麼美。「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將小女孩拉起來,卷起她的燈芯絨喇叭褲查看傷勢,發現她的膝蓋都破皮了,滲出鮮紅的血。他頓時有些慌,不知所措,「這,這怎麼辦……」

  「嗚嗚嗚……」女孩因為疼痛更大聲地哭起來。

  「妹妹你別哭,哥哥送你回家好不好?」

  「不不,我要你賠我的梨花!」女孩指著地上散落的花瓣,抽抽搭搭,「我摘了一個下午,全壞了,都怪你,嗚嗚嗚……」原來她哭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摔折了的梨花。費雨橋撓著腦袋,一時不知道怎麼辦,於是問她:「你在哪裡摘的,我去摘了賠給你好不好?」

  女孩往林蔭道那邊一指,「就在那邊的山上。」費雨橋連忙說:「那你在這裡等我,我這就去給你摘。」「不,天快黑了,我一個人怕,嗚嗚嗚……」這小女孩真膽小。

  「那……」費雨橋繼續撓著腦袋,只好說,「那我明天去摘了賠你吧,我現在送你回家,可以嗎?」「我腳痛,走不了。」女孩指著破了皮的膝蓋哭得眼睛都紅了。「那我背你。」費雨橋說著就蹲到小女孩的跟前,「來!」

  小女孩沒動,似乎在猶豫。

  「快上來啊,再晚點天就黑了。」

  「哦。」女孩大約也知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就順從地爬上了他的背。她很輕,費雨橋第一次背女孩子,心想女孩子怎麼會這麼輕……她還很香,芬芳的呼吸撲在他的脖頸,讓他感覺是那麼的溫暖,他不由想起了去世的媽媽,媽媽的身上也很香,雖然味道不一樣,可那淡香是他對媽媽最深情的記憶……

  他忽然覺得很幸福,背著那個陌生的小女孩,感覺到了奇異的幸福。好像他們認識很久了似的,絲毫不覺她陌生。雖然路上歇息了幾回,他也不覺得累,反而覺得路程太短,很快就到女孩住的巷子口了。女孩下了地,見他滿頭大汗連忙掏出手絹給他擦汗。她真是個善良的女孩,好像忘了是他把她撞倒在地的。「大哥哥,你明天真的會去給我摘梨花嗎?」因為路上費雨橋再次許諾了給她摘梨花,女孩要確認。

  費雨橋說:「是的,明天你在這裡等我,我把梨花送給你,好不好?」

  「好。」女孩眨巴著眼睛,點點頭。

  當時天已經黑了,巷口的路燈照在女孩的臉上,讓她的整張臉都在黑暗中煥發著奇異的光彩。她歪著頭,伸出小指頭,「那我們拉鉤吧。」

  費雨橋笑了,躬下身子跟她拉了拉鉤。

  「一言為定哦,明天放學的時候我在這裡等你。」

  「嗯,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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