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向左,遇見花開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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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我媽媽。」莫雲河小聲地說。儘管聲音很小,唐毓珍還是聽到了,她冷冷地看著兒子,「你剛才說什麼?」 「你不是我的媽媽。」莫雲河同樣冷冷地回答。 話音剛落,唐毓珍拿起面前的碗就朝兒子砸過去,她以為他會偏下頭的,他明明看見了她拿起碗。可是他沒有偏,那碗正砸中他的額頭,頓時血流如注。 而剛剛滿九歲的雲河不知道是被砸傻了,還是麻木了感覺不到痛,他並沒有哭,滿臉是血地瞪視著唐毓珍,大聲重複:「你不是我的媽媽!我不姓莫,我姓曲,我爸爸叫曲向辭,我媽媽叫古嵐,我是他們的兒子。我——叫曲靖波!」 二十年前,關於莫家父子的死,在坊間一度傳得沸沸揚揚,有說是車禍,有說是人為,還有的說是靈異事件,說得有板有眼,跟真的一樣。很多人把這起車禍跟多年前振宇公司老闆跳樓身亡的事情扯上了關係,當年牽連進來的不僅有莫氏的盛圖集團,還有曲向辭名下的智遠集團。據說是兩家聯手,搶了振宇籌備數年的一個港口開發專案,振宇老闆不但丟了專案,還被銀行逼債,最後沒有辦法,從公司大樓頂層縱身跳下。 事情已經過去多年,之所以被人聯繫起來,是因為振宇老闆跳樓身亡不久,智遠的曲向辭夫婦隨即車禍身亡,時隔五年,盛圖的莫氏父子也雙雙罹難,而且同樣是車禍。傳言不外乎兩種,一是振宇老闆陰魂不散,回來復仇了,二是振宇的後人密謀的暗殺。 被悲劇的陰影籠罩著的莫家,再次被推到了風口浪尖,曾經很熱鬧的梅苑驟然冷清得像寺廟。由此,家族的重任一下落到了莫家長子莫敬浦的身上,老么莫敬添是個花花公子,驟遭家庭變故也收斂了很多,自覺自願地幫大哥分擔責任。 梅苑的女人們基本不打牌了,也沒了興致再東家長西家短地說是非,因為現在陷入是非旋渦的正是她們自己,從唐毓珍趕走老保姆致其凍死在後山梨園,到莫家老二在外養情人誕下私生女,莫家的聲譽已今非昔比。 當時身為長子的莫敬浦那陣子不僅忙於公司的事,還急於尋找顏佩蘭母女的下落,唐毓珍將母女倆趕出老宅後,母女倆就一直下落不明。 莫敬浦曾聲色俱厲地跟唐毓珍說:「你還嫌莫家造的孽不夠嗎?不管怎麼說,孩子是無辜的,顏佩蘭在本地無親無故,也沒有工作,你把她們母女倆趕出去,如果孩子有個三長兩短,你對得起莫家的列祖列宗嗎?別忘了,那孩子是莫家的骨肉!如果你還想繼續待在莫家,就好好收斂點,若是再干涉顏佩蘭母女的事,別怪我做大哥的不講情面。我說到做到!」 很多人不知道,顏佩蘭在剛進入盛圖時,其實最初是莫敬浦所管轄的一家紡織廠的普通女工,後來不知怎麼跟莫敬池有了感情糾葛,莫敬浦才將顏佩蘭調到了莫敬池的身邊。換句話說,莫敬浦算得上是莫敬池和顏佩蘭的半個媒人。 莫敬浦跟莫敬池的優柔寡斷不一樣,做事很果斷,極有魄力,待人也很誠懇,胸懷寬廣,因此深得公司員工的愛戴和敬仰。莫老爺子在世時,也是有意將莫敬浦培養成第一接班人的,雖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老爺子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權衡。老二莫敬池是學文出身,一直不喜經商,是迫於家族壓力才被迫棄文從商,在經商上大多時候都是靠老大莫敬浦在帶;老三莫敬添就不必說了,一心想著玩,在風月場上花的時間遠遠多於他在公司的時間,老爺子從來就沒做他的指望。老爺子過世後,莫敬浦當之無愧成為莫家的最高權威,別說唐毓珍,就是老三莫敬添,還有公司一些元老,沒有敢不聽他的,莫敬浦的威望一點也不遜于老爺子。 唐毓珍不敢惹莫敬浦,因為她沒臉回娘家,她死也要死在莫家了。對於莫敬浦的斥責,她只能耷著腦袋不吭聲,從前莫敬池在的時候她多少還有些底氣,現在丈夫不在了,她不過是個寡婦,還能怎麼樣。 莫敬浦的太太白韻芝也勸她,「你就算了吧,莫家已經這樣了,能少點事就少點事吧,莫家倒了,對你沒任何好處。」 唐毓珍說:「大嫂,我還能怎樣,還能怎樣呢……」 「既然知道,就死心吧。」 不久,顏佩蘭母女有下落了,就在上海。不過過得很慘,租住在百步亭路的一條老舊巷弄裡,靠打零工勉強維持生活。莫敬浦無數次動員顏佩蘭回莫家,不回梅苑,回城郊的老宅也可以,莫家負責她們母女的生活。結果遭到顏佩蘭的斷然拒絕,顏佩蘭說:「我有手有腳,能養活自己,養活女兒,不過是窮點,這又有什麼關係,我並不認為有錢就過得幸福。」 言下之意,莫家有錢,也不過如此。 這話傳到梅苑,唐毓珍惡狠狠地罵了句:「賤人,當了婊子還立牌坊呢。」她罵這話的時候,剛好莫雲河就在旁邊。 「你瞪我幹什麼?」 莫雲河一聲不吭地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 自從那次砸碗事件,母子倆基本無話,莫雲河再也沒有叫過唐毓珍「媽媽」,因為他已經挑明瞭,他不是她的兒子。 更讓唐毓珍憤恨難平的是,莫敬浦簡直有把莫雲河當自己兒子的跡象了,不僅對他噓寒問暖,過問他的飲食起居,每晚還把他叫過去跟莫雲澤一起做功課。莫敬浦把工作和生活分得清楚,每個週末無論多忙都會抽時間帶雲澤出門打球、兜風,或者看演出,而只要帶上雲澤,就肯定會帶上雲河。 唐毓珍跟老三太太說:「他這是什麼意思!」 莫敬浦很重視家庭關係,不僅跟兒子侄子處得像朋友,對妻子白韻芝亦是照顧得無微不至,白韻芝常年臥病在床,他從未表現過嫌棄,也很少跟外面的女人有糾葛,即便有時有些傳聞,多是愛慕他的女人一相情願。白韻芝跟唐毓珍和三弟媳有時會透露些他們夫妻的私事,說她因病痛纏身,跟莫敬浦其實已經多年沒有夫妻生活,但是莫敬浦從未對此表示過不滿,反過來寬慰太太,只說沒有也無妨,保重身體第一。 唐毓珍聞言欷?#91;不已,「大嫂,你命真好,碰上大哥這樣重情義的人,你真是命好。」 「好什麼呀,我就是命薄福淺,受不住這樣的好男人。命薄啊……」 不久,莫敬浦太太過世。 本來就冷清的莫家更顯凋零蕭瑟。 一晃六七年過去,莫雲河已經是十四五歲的半大小夥子了,在莫敬浦不遺餘力的培養和開導下,性格不似過去那般抑鬱,變得開朗多了。他酷愛繪畫,莫敬浦為了培養他,不惜把他送到法國去學畫,一學就是三年。回來時,大哥莫雲澤剛剛從美國著名的沃頓商學院畢業,三弟莫雲溯還在澳大利亞讀書,寒暑假才回來。莫雲澤毫無意外地進了盛圖跟父親學習經商,莫雲溯在澳大利亞學的也是企業管理,只有莫雲河學的是藝術,這完全是他個人的選擇和愛好,莫敬浦從未勉強他,或者有意將他排除在家族事業之外。 「雲澤和雲溯有的,你就有。」這是莫敬浦的態度和立場。 「包括你們的妹妹四月,也都在繼承之列,記住,你們還有個妹妹。」莫敬浦著實顯現出罕有的胸襟和豁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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