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停屍房的哭聲 | 上頁 下頁 |
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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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蘭笑著抿口茶,說:「我感覺你們有點像,說不上來,就是很像。」 「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當然像。」秦川臉色黯淡地說。 「啊?」 「是真的。」 「沒聽他提過。」 「他還不知道呢。」 「你們鬧彆扭了嗎?」 「不是,」秦川拿著小壺給她斟茶,「我在算計他,可能被他知道了。」 「你算計他?什麼意思?」幽蘭大為驚訝。 「你想聽嗎?想聽就先聽我講個故事吧。」 秦川仰頭長歎一聲,閉上眼睛,好像在找回什麼,良久他才睜開眼,看著靜靜等他訴說的幽蘭,打開了記憶的門……他講得很慢很慢,好像過去的記憶是一件刺人的東西,一觸及就會生生地痛,過去三十年的人生濃縮在一個多小時的敘述裡,不是精練了篇幅,而是這難言的傷痛實在無力盡訴,每個字、每句話、每聲嘆息真的是他心裡的刺,一拔出來就鮮血淋漓。三十年了,他一直封閉著自己,從未對人敞開過心扉,即使是對前妻倩兮也不曾有過,但是為什麼,對這個女子卻可以毫無保留?難道是因為她也有著類似的經歷?或是因為她跟母親一樣,也曾有過面目全非的臉? 「我能理解,」果然,聽完這個故事她淚流滿面,一雙眼睛灼灼閃閃,「秦川,我完全理解你,當一個人被仇恨桎梏的時候,什麼樣的事情都可以做得出來,其實我一直就知道你跟他來往的目的不單純,因為你不是個趨炎附勢的人,卻這麼熱衷跟他交往,心裡一直就很迷惑,卻又不好問……」 「可是你不覺得面對他,你會慢慢地失去仇恨的力量嗎?」這是秦川的心裡話。 「這只能說他太厲害,而我們的力量太單薄,根本傷不了他……」 「你還想報仇嗎?」這也是秦川想知道的。 「不知道,不知道,」幽蘭搖著頭,「我真的不知道……」 「還是因為你愛上了他,只有愛才可以讓人放棄仇恨。」 「你呢?你還想報仇嗎?」她岔開話題。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秦川重複幽蘭的話。 「他怎麼這麼厲害呢,正像你說的,面對他,你會失去仇恨的力量,可是他到底哪裡厲害又說不上來,看上去是個什麼都無所謂的人,其實卻明察秋毫,比如他對著你笑的時候,心裡就放著X光,無論你怎麼掩藏,總是逃不脫他對你的剖析……他看上去也是敞開的,沒有任何設防,可當你真的進攻的時候,卻發現他是銅牆鐵壁,堅不可摧,當你使出全身的力氣想跟他拼命的時候,他忽然又放下堡壘,以柔軟的眼神對著你,讓你的心也跟著軟,無從下手……」 幽蘭說著這些,眼睛是閉著的,表情忽明忽暗,姣好的面容透著與她的美麗不相稱的資訊,她在掙扎,像一個自溺者,想遊上岸,又想就此沉入水底,生或死,放棄或堅持只在一念之間,很難決斷。 「這麼厲害的一個人,可能我們都不是他的對手,你殺不了他,我也傷不了他……」秦川顯得很沮喪。 此刻他的腦子裡像轟炸機似的嘈雜不休,往事的回憶,多年的積郁,現實的面對,把他的心推上擠下,亂作一團。自從幾天前跟朱道楓在梓園的書房談過話後,他就一直處於這種混亂中,他越想越覺得,朱道楓可能已經知道了什麼。太快了,這一切來得太快了,讓他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原以為自己在暗處,可以佔據主動,沒想到還是處於被動,現在他該如何收拾這殘局呢?放棄仇恨嗎?或許可以,但怎麼面對梓園卻是他為難的事情。不可能以平常的心去面對,尤其是朱道楓,他太優秀,看似漫不經心,波瀾不驚,實則洞悉一切,秦川覺得自己站在他面前,會倍感壓力,他那看似真誠的真誠,像一把刀子,直直地準確無誤地插入秦川的心…… 這時候,幽蘭的眼睛突然睜開了,目光直射過來,問秦川:「他什麼時候競標?」 「今天,此時。」 「那他肯定會輸。」 「放心吧,他不會輸的。」 「標書都被對手知道了,怎麼會不輸呢?」 「幽蘭,你還是不夠瞭解他。」秦川冷冷地笑。 「為什麼?」 「你剛才都說他很厲害的,他智商高著呢,」秦川端起茶杯,看著杯裡的茶葉出神,「他這個人看上去很隨性,對什麼都滿不在乎,對很多事情裝不懂,其實智力超群,就像你說的,他在沖你笑的時候,腦子裡就在猜測你的心理活動,裝作什麼都看不明白的樣子,其實他什麼都看得明白……」 幽蘭點點頭:「難怪我殺不了他。」 「所以你就根本不必擔心他輸,他要輸只會輸給他自己,決不會輸給別人。」 「這麼說我們這輩子都贏不了他?」 「很難。」 「看樣子我要死心了。」 「你還想殺他?」 「正在構思。」 「構思?」 「是啊,小說的男主人公沒死掉嘛,」幽蘭神秘莫測地笑了笑,「肯定還會有新的故事發生,是什麼故事呢?我正在構思……」 此時此刻,朱道楓正在招標大會的現場。如秦川預測的那樣,他已經贏得了梧桐巷的開發權,副經理問他上臺講什麼,他說:「正在構思。」 從會場出來,早就守候在外的新聞媒體蜂擁而上,他滿臉笑容,躊躇滿志,並不講話,朝大家揮揮手就鑽進了他的黑色大奔。隨後出來的松本臉都是黑的,記者們沒逮著朱道楓,就圍住了他,鎂光燈閃成一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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