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停屍房的哭聲 | 上頁 下頁
六五


  牧文還在電話那邊嘀咕,朱道楓自顧把電話掛了,他越想越覺得這裡不是久留之地,得趕緊搬走,他不是個迷信之人,可強烈的第六感告訴他,這棟大房子裡面一定還隱藏了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都是見不得光的,冥冥中他覺得有股強大的黑暗力量朝他追來,像無數雙黑色的手,要拖他入地獄……換個地方吧,換個地方或許能換一種心情,這棟房子實在太壓抑,死在這裡不要緊,他不想跟碧君一樣瘋在這裡!

  下了樓,沒有直接回自己的臥室,他又來到幽蘭的房間,他早就吩咐過管家,這裡任何東西都必須保持原樣,可以打掃,就是不准動幽蘭的東西。其實也沒什麼可以動的,就是一張床一張桌子,上面放了個鏡子,還有把梳子,擺著幾本書,顯然這既是她的書桌又是她的梳粧檯。他每天都要到這坐好一會,閉上眼睛,想像著她清晨對著鏡子梳頭的樣子,一定很美,只要閉上眼,她絕世獨立的樣子就浮現腦海,躺到床上呢,就幻想著她也躺在身邊,無疑那次短暫的激情帶給了他毀滅性的刺激,弄得他現在每天都有強烈的身體反應,可是一見到女人,馬上又無聲無息,提不起興趣,他真懷疑她非人類,是個妖精。這麼說很不公平,她純情似水的樣子看上去完全像個天使,可是天使的心裡藏著個魔鬼,費盡心機來到他身邊,想弄死他,又手下留情……

  他又拿起了一本書,是泰戈爾的《草葉集》,隨便翻了一下,突然發現書頁中夾了一封信,他拿出來一看,信封上寫的竟是英文,收信人是Susan,寄信人來自瑞典,叫Rich……這一驚非同小可,Susan,不會就是幽蘭吧,怎麼會有外國人給她寫信?這就是她的海外背景?他趕緊從信封中取出信,也是英文,這對他不是難題,他自小在美國長大,英文是他的第二母語,他急不可耐地讀了起來,信的內容翻譯過來是這樣的:

  「親愛的蘇珊,我的寶貝,你現在還好嗎?為什麼這麼久沒有收到你的信了,是不是已經忘了我?哦,上帝,別這樣,你不知道我沒有一天不想你的,可是你又不准我到中國去看你,你說你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是什麼事情呢,親愛的,連我都不能說……完成這件事後你會過來看我嗎?或者我過去看你也可以,實在太想你了,我的寶貝,我的天使,只要想起你的笑,你的憂鬱,你的古怪小脾氣,我就徹夜難眠……」

  毫無疑問,這是一封熱烈的情書,老天,信裡的Susan是幽蘭嗎?如果是,那她豈不是還有個老外情人?不,不,這不可能,幽蘭這麼單純,怎麼可能還有情人?可是這封信「鐵證如山」,足以說明一切,朱道楓想要自己不信都做不到。他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焚燒,腦子裡也在轟鳴,如果可以,他真想把這封信撕成碎片,焚為灰燼!可是不行,他沒有這個權利,未經收信人許可,擅自拆信看本來就是一種冒犯,還要毀信,以他所受過的教育來說他不能這麼做。

  他頭重腳輕地離開了房間,跌跌撞撞地下了樓,跑到餐廳旁邊的吧台裡拿了瓶酒,穿過後花園來到了後山心慈的墓地。他一屁股坐在墳頭,背靠著墓碑,仰著臉望著漫天繁星,一口接一口地喝,他好像看見心慈在向他招手,她一定是知道他受傷了,可是半瓶都喝完了,還是沒看到心慈「下凡」——

  「心慈啊,你現在看不到嗎,我心都碎了,碎成了滿天的星星,可你還是不聞不問,你怎麼這麼狠心,你說兩個人無論相隔多遠,另一個人的光芒會穿越茫茫宇宙照耀著另一個人,可是我現在感覺不到你的光芒啊……你們女人都這麼狠心,你是這樣,幽蘭也是這樣,原以為她是你送過來繼續我們的愛的,沒想到她是來尋仇的,她要我死,又不讓我死得徹底,我現在好難受,恨她,又想她,怎麼辦啊心慈,我活不下去了,一天也活不了了,她要殺死我不說,還背著我交老外情人,想要情人我就可以啊,為什麼要找老外,這比殺死我還要痛苦……」

  第二天早上,梓園的傭人在後山上發現了醉得昏迷不醒的朱道楓,是管家猜到他可能在後山的,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朱洪生看著兒子被抬上樓,眼眶濕潤了,這麼多年來,他對兒子不聞不問,撇下他,讓他一個人承擔維護家族利益的重擔,他活得那麼不開心,至今還掙扎在痛苦的深淵,全是他這個做父親的一手造成的。他想像不出,他究竟給了兒子什麼,完整的家庭?仁慈的父愛?沒有一樣,除了億萬家財。可是這些家財卻並沒給兒子帶來幸福,他一天比一天憔悴,那副棺材就是明證!

  他撫摸著兒子消瘦的臉,終於下定決心給兒子做點什麼,無論還來不來得及彌補父子之間由來已久的裂痕,但多少能讓他心裡好過些吧。他決定暫時不回美國了,就留在兒子身邊,為他處理生意上的事,照顧他的生活。

  他下樓把管家叫了過來,訊問事情的詳細經過,訓斥管家:「你是怎麼辦事的,怎麼把個想殺他的丫頭安排在他身邊,你想要他的命嗎?」

  「不是的,老爺,當時我找了四個丫頭,讓先生自己選,是他選的幽蘭……」管家很緊張,連忙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出來。

  「威廉喜歡那丫頭?」

  「豈止是喜歡,簡直就當個寶貝似的,」管家這下找到了宣洩的理由,喋喋不休地講起來,「先生的飲食起居別人都插不了手,連我都不能,只能由那丫頭伺候,可是先生又不讓她做事,頂多讓她端點茶水什麼的,吃飯、散步的時候也要她陪著,書房誰都不准進去,只有那丫頭能進,還要我們去伺候她,上次那丫頭病了,先生可是把梓園上上下下都罵了個遍,連太太都在內……」

  「夠了!」朱洪生打斷管家,心裡全明白了,沒有不吃腥的貓,何況這小子一直就喜歡漂亮女人,這一點算是原原本本繼承了他這個做父親的秉性,沒有哪個男人可以拒絕一個主動接近自己的絕色女人,雖然他沒有見過幽蘭,可是他知道那丫頭從小就漂亮,跟她媽一樣,長大了肯定了不得。他朝管家揮揮手,「這裡沒你的事了,忙你的去吧。」

  管家點頭,剛轉身要走,門口突然進來一個年輕人,很眼熟,高大的個子,一身淺灰色風衣,很是瀟灑。管家立即就認出來了,俯身道:「秦先生,您來了。」

  「是的,我是來看威廉的。」秦川笑著說。

  「哦,昨天你來過吧,」朱洪生也認出來了,連忙向他招招手,「過來,過來,年輕人,真是謝謝你了,老抽空來看威廉,昨天來了連飯都不吃就走……」

  秦川忙走過來,非常禮貌地朝朱父鞠了個躬:「伯父,您好。」

  這一次,他很鎮定,沒有慌。

  「來,坐,坐。」朱洪生不知怎麼很喜歡這個年輕人,第一次見到他就很有好感。

  「威廉在嗎?」秦川笑著在他對面坐下。

  「唉,別提了,」朱洪生一提到兒子就眼神黯淡,歎著氣直搖頭,「他昨晚又喝醉了,這會兒還昏迷不醒呢。」

  秦川的臉上馬上露出關切的表情:「是嗎,怎麼又醉了,他經常喝醉。」

  「你也知道他經常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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