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停屍房的哭聲 | 上頁 下頁
四五


  「大口地喝,多喝點,以後早餐,不,一日三餐你就陪我一起吃吧。」他看著我說。又對著餐廳外面喊,「管家——」

  「什麼事,先生。」管家急急地從外面進來。顯然她一直站在外邊。

  「以後用餐多準備一份,我要和幽蘭一起吃。」他吩咐道。

  「是,先生。」

  整個梓園都炸開了鍋,當他去公司後,傭人們將我團團圍住,好奇地詢問打探,問我是從哪來的,怎麼跟主人一起用餐。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一句話也答不上來。「別圍在一起,都去幹活!」管家突然出現。

  人群很快散開。

  管家上下打量我,臉色不慍不怒,吊著嗓門說:「幽蘭,你能得到先生的賞識應該感到很榮幸,但是你也別忘了自己的身份,還要守好自己的本分,服侍好先生,他叫你做什麼,你只能無條件地服從,聽明白了嗎?」

  我看她,滿臉皺紋,目光犀利,心底不知怎麼一陣陣地發寒。

  「幽蘭,我的話你聽清了嗎?要不要我再重複一遍?」她緊盯著我。

  「聽清了。」我看著她說。

  「不要這麼望著我,不要仗著自己的眼睛漂亮就隨便地望著別人,」她冷冷地教訓道,「這樣就會顯得你很沒有教養,即使在先生面前,你也不能這麼直直地看著他。」

  「是。」

  「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她揚著頭非常有教養地從我身邊走開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還是心底發寒,這個老女人,無端地讓我害怕。

  不過自從我進入梓園,這裡好像就變得很不平靜,經常「鬧鬼」。其實在我正式入住前就鬧了很久,梓園裡上上下下人心惶惶,除了我的主人。他可不怕什麼鬼,花園大門一天到晚敞著,誰也不准關,似乎是等「鬼」上門。我當然也不信鬼,所謂的鬼就是人裝出來的,至於是誰裝的,不關我的事,因為我現在叫谷幽蘭,在園子裡的人看得到的範圍,我只做谷幽蘭應該做的事。至於他們看不到的範圍,那是我的事,跟他們無關。

  園子裡的「鬼」只在晚上出來(當然也只能在晚上出來),好像是明目張膽,一點也不忌諱什麼,弄出動靜也不怕,因為那些人早在我進園子前就嚇破了膽,誰也不敢出來瞧。我的主人也不出來,他多半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看書聽音樂什麼的,外面的「鬼」鬧得再凶他都置若罔聞。他晚上有喝咖啡的習慣,除了我,誰也不能進入他的房間,每天晚上我都準時地端著咖啡敲他的門,開始他還應,後來就不應了,那天我在門口站了十來分鐘,他還是不應,我只好直接推門進去,這在之前是絕對不允許的,若被管家知道,肯定會罵死我,但我顧不上那麼多了,萬一我的主人在房中被「鬼」掐死誰來負責?當然,我很希望他被掐死。

  可是推開門一看,我的主人活得好好的,一個人站在臥室的窗前望著後山抽煙,這是他的習慣,有事沒事就喜歡望後山,因為那裡葬了他心愛的未婚妻,一個叫心慈的女人。他的背影看上去很孤獨,襯著窗外的沉沉黑夜顯得心事重重的,煙霧繚繞在他頭頂,讓他看上去捉摸不透。

  「先生,您的咖啡。」我將咖啡放在落地窗簾邊的茶几上,裝著很謙卑的樣子。他回過頭來,目光像盞燈,徐徐照過來,我聽見他說,「這樣很好嘛,幹嗎要敲門呢,你大可以出入自如……」

  「這怎麼可以呢?管家知道了會……」

  「你管她幹什麼,」他走過來,坐到沙發上端起來咖啡,慢條斯理地說,「她管得著嗎?而且你也是從來不希望別人管的,對不對?」

  「我歸您管,先生。」

  「哪裡話啊,幽蘭,我什麼時候管過你,你做什麼不做什麼,你看我什麼時候管過?」他的話讓我很敏感,我立即恭恭敬敬地回道,「先生,我拿了工錢就是給您做事的,當然得歸您管,您有什麼吩咐也儘管說,我會立馬照辦。」

  他笑了起來,目光炯炯地看著我。沒有說話。

  「先生,很晚了,您該休息了。」

  「我一個人不敢睡。」

  「為什麼?」

  「怕鬼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梓園一直在鬧鬼。」

  我抬眼看他,他的樣子像是怕鬼?蹺著二郎腿,慵懶地靠在沙發上吐煙圈,一雙眼睛很不老實地在我身上掃來掃去。「這世上是沒有鬼的,先生。」我跟他說。

  「是嗎?那鬼是哪來的呢?」

  我本來想說是「裝」出來的,轉念一想,換了句話:「鬼只存在於人的心裡。」

  「說得好!」他連連點頭,「可我沒做虧心事,心裡為什麼會有鬼?」

  「那只能去問您心中的鬼了,先生。」說完我轉身就走,幫他帶上門,順便很有禮節地道了晚安,「先生,您早點休息吧,晚安!」

  然後飛快地下樓,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躺在床上,我懊喪得要瘋掉。已經在他身邊了,可是我卻下不了手,或者說不知道怎麼下手,我從來不知道殺一個人有這麼難!而這個人,這個我要殺的人卻活得好不自在,跟往常一樣,又在房間裡放音樂,那音樂帶著某種詭異的氣息,像個精靈隨風叩開我的窗,鑽進我的心底,探聽我的心靈。我更加心煩意亂了,用棉花塞著耳朵也沒用,在房間裡踱來踱去,咬牙切齒,可惡的男人,我不會讓你逍遙太久的!

  早上,他比我起得還早,用早餐時,我坐他對面,他一般都不怎麼吃,目光始終停留在我臉上,一會兒微笑,一會兒溫情款款地跟我說話,他說話的時候很溫柔,綿綿的,軟軟的,跟我們吃的西式點心一樣,入口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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