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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可是你在國外治病也要錢啊,我有手有腳,又能寫文章,養活自己是沒有問題的。」我拒絕他的好意。

  「這個你放心,我會有安排,我的經濟狀況足以讓我在國外生活得很好,你難道不知道我是個小富人嗎?雖然我只是個彈鋼琴的,但你想也想得到如果僅僅只靠彈鋼琴,我可能生活得這麼好,買下這麼多房產嗎?米蘭跟你就不一樣,她對我的收入瞭若指掌,經常問我的收入狀況,而你……從來不聞不問,不過這也正是我喜歡你的原因,你不是個世俗的女人,她是沒法跟你比的。」

  「那她知道這些後怎麼辦?她會跟你吵的!」

  「她敢!就憑她還不夠資格阻撓我處理財產!雖然她是我太太,但這只是個名分,她如果敢干涉,我可以隨時拿掉這個名分,她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她不敢,即使我死後,她也不敢有任何的囂張,我是立有遺囑的,她改變不了什麼……」

  「她也未必是為了你的錢才跟你在一起。」我想起在水一方腐爛的婚禮場景。

  「都到這份上了,你還為她說話,」耿墨池一笑,點燃一根煙,「可見你的心地好善良,她要有你一半的善良,我也不會這麼對她……」

  「你知不知道……」

  我張嘴正想說米蘭為他在在水一方一直保留的婚禮場景,他卻打斷我繼續說,「你不用再說什麼了,很多事情是不能勉強的,感情尤其如此,我不愛她,帶她去日本只是不想把她丟在這邊給你惹麻煩,而且……我對她多少還是有責任的,她也為我付出了很多,但她實在是個聰明過了頭才愚蠢到極至的女人,她愛錯了人,更不該嫁給我。她嫁給任何一個男人,哪怕是嫁給一個一無所有的小混混也比嫁給我幸福,可她就是不明白這一點,我放她生路她還要死賴著不走……」

  「我也很愚蠢呢。」

  「你是有些愚蠢,」他表示接受,望著我笑,「但愚蠢得可愛,男人嘛,都不喜歡女人比自己聰明,更不喜歡心計太重的女人,否則男人怎麼去騙女人?」

  「你倒是說了實話。」我也笑。不知為什麼,我就是喜歡他的這份直率,不只喜歡,還著迷得很。我看著他,忽然說,「給我再彈首曲子吧,我想聽。」

  「好,我彈給你聽。」他拍拍我的臉,起身坐到鋼琴邊。手指一觸及琴鍵,我就知道是那首《昨日重現》,熟悉的旋律再次在我耳邊響起。我看著彈琴的男人,修長的手指在黑白間舞動,那雙曾帶給我無數激情與快感的手此刻正用流淌的音符跟我做最後的道別,昨日真的在那憂傷的旋律中一幕幕重現了,我愛眼前這男人,也恨過他,最後還是愛他,他就是我的前世今生,現在他正用他獨特的鋼琴語言跟我說再見,儘管他說的是重現。

  清晨當我醒來時,天已大亮,耿墨池不見了,我一個激靈坐起來,摸了摸旁邊的被窩,還有一些餘熱,他剛走!我跳起來,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發瘋似地沖出門,可是電梯還在往上升,來不及了,我只得從旁邊的樓梯飛奔下樓,踉踉蹌蹌幾次都差點跌倒,等我沖出一樓大廳時才發現外面已是一片銀裝素裹,昨夜真的下了雪,我顧不得路滑一陣狂奔,就在社區門口我剛好看見耿墨池跨步坐進那輛銀色寶馬。

  「墨池……」

  我呼喊著他的名字追了過去,但他沒聽到,寶馬一陣顫動飛也似的開走了,我跟在車後喊,終究還是沒能趕上他,他走了,真的走了,我一屁股坐在雪地裡失聲痛哭,過往行人紛紛側目,我仍然無所顧忌地號啕大哭。

  我哭著回到公寓,滿室的玫瑰依然芬芳,紅燭一根根東倒西歪,餐桌上的紅酒還剩了一點,證明昨夜我們確實醉過,那架鋼琴寂寞地躲在牆角,主人走了,從此再也沒人來彈奏它,想必它更難過;臥室裡一片零亂,梳粧檯上的瓶瓶罐罐也都掉到了地上,忽然我看見床頭的白玫瑰下壓著一張光碟和一張紙條,我沖過去抓起紙條,是他的筆跡:

  「親愛的考兒,我走了,這張光碟昨夜忘了給你,是我親自演奏親自錄的,想我的時候就聽聽,無論我是否能回來,請你一定要好好活著,為自己活也為我活,別了,我的愛人,多保重!池字。」

  我打車回家,司機很不是時候地放著鄧麗君的歌,恰恰是那首《再見,我的愛人》,我聽著聽著又是淚流滿面——

  「Goodbye, my love我的愛人再見,Goodbye, my love從此跟你分離,我會永遠永遠愛你在心裡,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記,我將永遠懷念你……」

  我又住院了。就在耿墨池去日本後的第二天。先是高燒不退,然後是咳嗽,咳得快抽筋。結果醫生一檢查,肺部感染。在醫院待了半個多月,出院的時候,醫生警告說,必須絕對靜養,否則會留後遺症。這時候一年又到了頭,父母從老家打電話過來,要我無論如何回家過年,母親更是在電話裡流著淚說:「萍萍啊,我們都快記不起你長什麼樣了。」

  可是我前腳進家門,祁樹禮後腳就跟了過來,他一個電話打給我,說我也來了,想拜見令尊大人。接電話的時候,我正和妹妹在新開張的一家大商場購物,我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罵了句你有病啊就掛了電話。誰知等我和妹妹大包小包地踏進家門時,祁樹禮正端坐在客廳和父母相談甚歡,我傻了似地站在門口,瞪著他連話都不會說了,而此君卻彬彬有禮地站起身對我點頭微笑道:「新年好啊,考兒!」

  至於祁樹禮是如何在父母面前介紹自己身份的,我不得而知,但從母親那喜不自禁的表情看,我知道情況不妙。而這混蛋籠絡人心的手段簡直讓我抹脖子自盡都來不及,他不僅成功地贏得了父母的好感和認同,還輕而易舉拉攏了刁鑽古怪的妹妹白葳,武器當然是名貴服裝和首飾。顯然他是有備而來的,那些只能在時尚雜誌上見到的奢侈品讓白葳一下就倒戈過去,她瞪著一雙稚氣未脫的眼睛簡直不能相信那些東西屬於她,特別是祁樹禮在跟她套近乎時還透露出可以送她出國留學的時候,死丫頭幾乎要跳起來了,張口就叫起了姐夫,叫得祁樹禮很受用,哈哈大笑,全然不顧我由白變青的臉。

  接下來的幾天,他頻繁地出入我家,又是送禮又是拉家常的,儼然一副白家准女婿的姿態,加上他場面大,出入賓士,到哪都是保鏢相隨,在小城最豪華的銀湖酒店一頓飯吃掉七八千元眼睛都不眨,其派頭在這座封閉的小城來說絕對的登峰造極萬眾矚目,我家住的那個破舊的家屬院子頓時炸開了鍋,所有的街坊鄰居都在猜測白家老大不知釣了個什麼大款,這麼大的架勢!

  「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我忍無可忍,在一次晚飯後出酒店時攔住祁樹禮質問道,「你覺得你這樣我就會接受你嗎?」

  「你有這樣的父母和家人,好幸福!」祁樹禮眼睛望著天答非所問。

  「你簡直得寸進尺!」

  「你知不知道,我好久沒有過家的感覺了,」祁樹禮眼睛還是望著天,還是答非所問,「跟你的家人在一起,我感動得想落淚,在國外漂了這麼多年,我以為我再也不會有這種溫暖的感覺了……」

  我瞅著他冷笑,心想我會給你溫暖嗎?

  可是我低估了這傢伙的耐心,那些天無論我到哪,他總是跟著跑,我呢,難得回家一趟,昔日的老同學一個接一個叫我出去聚會,或吃飯或唱歌或喝茶,每天早出晚歸,比上班還忙,祁樹禮不僅是超級跟班,還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買單。但他很少參與我們的聊天,只是很有耐心地坐在一旁默默傾聽。他不動聲色,但我知道他對我的過去極感興趣,偏偏我的那些狐朋狗友也不避嫌,什麼事情都抖出來。我上課時偷看小說,課堂上念作文時公然把寫給老師的情書拿出來朗誦,跟早戀男友在校長的眼皮底下搞小動作,期末考試前爬進辦公室偷卷子發給班上同學,我的出格,我的玩物喪志在他們的添油加醋下竟成了英雄事蹟,祁樹禮對此竟很欣賞,那天回來的路上,他就笑著說:「你真是很調皮,真沒想到你還有那樣的光榮歷史。」

  我斜他一眼沒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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