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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我閉上眼,心如死灰。他又說了些什麼,我已沒有印象,只知道他最後離開的時候俯下身子在我的額頭輕吻了一下,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打你,我是真的很愛你。然後他摸摸我的臉,依依不捨地離開了我的房間,出門的時候我好像還聽見他說了句,我絕不放過那混蛋,你等著看好了!

  櫻之得知消息後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莫愁居,一進門就抱著我哭。「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天哪,你怎麼可以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考兒,你不開心我是知道的,可是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傷害到很多人,你要我們怎麼面對你,你這個樣子讓我們好難過……」

  我看著她哭,一點悔意的表現都沒有。櫻之的眼淚沒有讓我心軟,但接下來的事情卻讓我意識到這件事情有多嚴重,電臺迫於輿論的壓力,毫不客氣地給了我最嚴厲的懲罰。我被開除了!

  台長老崔在電話裡顯得很痛心,他說:「考兒,你一直是我的愛將,我很欣賞你,也很器重你,這你是知道的,但我沒想到你會出這種事情,徹底毀了自己……雖然我很想給你一次機會,但事情太惡劣,我沒辦法跟其他的同志交代,所以……」

  「我能理解,不怪你們。」我在電話這邊打斷老崔,不想讓他為難。

  「我很捨不得你,考兒,你實在太優秀,」老崔的聲音忽然哽咽起來,「有時候我甚至把你看成了自己的女兒,你的每一點進步都讓我無比欣慰和驕傲,現在出了這種事……沒有人比我更難過……我真的很難過,也很自責,你走到這一步,作為你的上級也作為你的長輩,我對此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這跟您有什麼關係呢,怎麼能怪您?」

  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原以為老崔會痛駡我一頓的,他痛駡我一頓我心裡也許更好受些,可他偏偏跟我說這些,讓我無地自容又痛心疾首。

  「考兒,人難免會犯錯,尤其是你這個年齡階段的年輕人,所以還是想給你留條後路,你現在雖然不再是電臺的人了,但你可以以自由撰稿人的身份繼續給電臺寫稿,你的文筆一直是我很欣賞的……你要繼續寫,可以寫自己也可以寫身邊的人和事,你一定可以走出這件事情對你的影響,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懂嗎,孩子!」

  老崔的最後一聲「孩子」讓我幾乎失控,我掛掉電話後泣不成聲。他叫我孩子,就像父親叫女兒那樣的叫我孩子,女兒犯了錯,做父親的比女兒自己還要難過,我躺在床上流了一天的淚,除了老崔,沒有人能讓我正視自己的錯誤,雖然我並不知道我究竟錯在哪裡。

  這下我算是真正成了「名人」,離開電臺很多天事情還沒有平息,媒體就這件事展開的口水戰愈演愈烈,最後上升到社會倫理了,在那些別有用心的人的炮轟下,我簡直連婊子都不如,為了博取公眾的目光,不惜出賣「色相」。這樣的話聽多了看多了,我反而平靜下來,一點罪責感都沒有了,我就是「出賣」色相又怎麼著,我「出賣」的是自己的色相,關那些人屁事,真是荒唐可笑!但是與此同時,也有異樣的聲音在媒體響起,是站在我的立場上講的,為我說話,說我敢於表現,敢於與世俗抗爭,值得稱頌云云,對此我不置可否,只是對這說公道話的人心存感激,後來才知道說這話的人就是馮客,他在北京也知道了此事,專門撰寫文章聲援勢單力薄的我,還專門給我打了一次電話,安慰我說:「這事算什麼啊,我現在當導演,有時侯為了劇情需要也得拍一些不可避免的鏡頭,正常啊,藝術嘛,哪能這麼輕易地就給人扣帽子,上綱上線。你別為那些人的屁話慪氣,告訴你考兒,我在北京聽到這事時就很佩服出這事的人,後來知道此人就是你,呵呵,我樂壞了,想想也是,這世上除了你白考兒還有誰能做出此等驚世駭俗的事呢?」

  「你才是屁話,我現在這樣你很高興嗎,身敗名裂你知不知道!」我在電話裡罵他說風涼話。

  「沒事,跟你說考兒,現在是公眾的承受力不夠成熟,我敢保證,這事過去幾年後,你會被公眾奉為聖母,成為宣導女性風尚開天闢地的第一人……」

  我在電話這邊哈哈大笑:「只怕是水母吧。」

  「管他水母聖母,我對你只有一個字,服!」

  「服你個頭。」

  「我是說真的,等這事過了後,到適當的時候我會以你這件事為素材拍一部女性電影,如果你願意,我還準備邀請你自己來演自己。」

  「神經病!」

  「現在你罵我神經病,等將來這片子火了後,你就不會罵我神經病了,你會恭我為……」

  「聖公,宣導女性風尚開天闢地的第一人……」

  「沒錯,就是這理兒!」

  沒錯,的確是這理兒!馮客的話很起作用,把我困頓的思想一下給打通了,我一點也不擔心自己了,也不生氣了,無非就是丟了工作嘛,說不定將來還真被奉為水母呢,就像馮客說的,沒什麼大不了的!高澎,我反而很擔心他,這事鬧開後他就銷聲匿跡好幾天,不用說,他在為這事深深自責。我真怕他出什麼事,因為我知道,他比我還脆弱,在他灑脫不羈甚至是玩世不恭的外表下,隱藏的是一顆極敏感脆弱的心,他能走出這件事情的陰影嗎?

  我打他手機,停機,又打他工作室和公寓的電話,也無人接聽,我開始慌張起來。正想去找他,他卻來找我了,沒有進莫愁居,而是給我打了個電話把我叫下了樓。當時正是晚上,他穿了件黑色皮夾克,操著手在湖邊的梧桐樹下等我。風很大,他的頭髮被吹得很亂,昏暗的燈光下,我感覺他明顯的消瘦了,神情疲憊而滄桑。我問他怎麼不進屋,他說不了,只有幾句話跟我說。

  「你想說什麼?」我憐惜地看著他。

  「對不起,考兒,是我害了你,真的很對不起,我知道現在說這些都晚了,可我……」他猛吸一口煙,低頭看著滿地的落葉,始終不敢看我。

  「我說過責怪你的話嗎?我是成年人,有能力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但是,你丟了工作……」

  「那有什麼關係,工作丟了可以再找嘛,」我笑著看他,用盡可能輕鬆的語氣跟他說話,「我真的沒什麼事,我現在挺好的,倒是你,別為我擔心了,你又不是故意的,你還是應該振作起來,你答應過我的,要跟我一起努力,我們要好好地活著。」

  高澎吃驚地看著我,不能相信事到如今我還能說出這樣的話。

  「我們一定要好好活著,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活得好,沒有人愛我們,我們只能自己愛自己,自己珍惜自己,你懂不懂?」我握住他冰冷的手,竭力想給他安慰和鼓勵。

  高澎激動不已,猛地把我拽入懷中,「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一定好好活著,我們都要好好活著,我答應你,答應你……」

  高澎離去的時候已是深夜,我在黑夜的風裡目送他離開,落葉紛飛,他的身影是清晰的,腳步也是穩健的,我很欣慰,沒有任何的頹廢和氣餒。我堅信自己沒有看錯,他是帶著希望離開的,沒有任何要放棄的暗示或兆頭,那個初秋的夜,那風,那落葉,那路燈,永遠的定格在了我的心中……

  可是兩天后他卻派人送來一封信,當時我正坐在湖邊的休息椅上曬太陽,自從丟了工作我每天只做兩件事,白天曬太陽,晚上曬月亮。我打開信只看了個開頭就哭了起來,他在信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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