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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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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你抽,很久沒聞到煙味了,我想聞!」我賭氣地跟高澎說。 高澎看著我,又垂下了頭,我在心裡暗急,你怎麼不拿出點氣魄來啊! 輕易占了上風的耿墨池此時更加神氣活現,走到我的床邊,裝作很溫柔體貼地看著我說:「你現在需要休息,不要說太多的話,想吃什麼我會叫小四給你弄。」 「謝謝,我什麼都不想吃。」我沒好氣地說。 耿墨池也不生氣,笑著責備道:「你就是這麼強,一點女人味都沒有,可是沒辦法,我就是喜歡你這種個性。」 我看了一眼高澎,他的臉色更難看了,我多麼希望他此刻能站起來說幾句話,即使鎮不下耿墨池,但起碼可以證明自己的存在啊,難道他不知道,他關鍵時刻顯露出來的懦弱恰好助長了耿墨池的囂張。我從不知道他有這麼懦弱,他的自卑我多少瞭解,但他個性的柔弱卻是我不曾見過的,我一直以為他像他外表表現的那樣灑脫隨性,卻原來也是裝的。人為什麼都要裝呢? 高澎沒坐幾分鐘就要起身告辭。他剛出門,估計還沒走出去三步,耿墨池竟大聲地說了句:「要找也找個像樣的,沒想到你這麼墮落,居然跟這種人鬼混!」 我知道,高澎肯定聽到了這句話。 「夠了!」我忍無可忍,瞪著耿墨池,他刻意的擺譜恰恰暴露了他的內心,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他一直很小心的,他從不讓我看透他的心! 「你覺得你贏了,對不對?你想以此來掩飾內心極度的恐慌和無助,是不是?我懂,我完全懂你現在的心情,你知道你不是任何人的對手,又想借他人來證明自己,你不甘心就此退出生活的舞臺,因為從前在這個舞臺上你一直是主角,光彩奪目,被人追捧被人恭維,一個當慣了主角的人怎麼會甘心被人遺忘呢?你當然不甘心……」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耿墨池別過臉不看我,但很明顯,我的話觸動了他的敏感神經。 「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不明白呢?」你要我記住你也好,在高澎面前顯示你的優越感也好,無非都是想在人前繼續保持你所謂的面子和尊嚴。 「墨池,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雖然我們現在鬧到這個地步,我還是理解你的,我當然不會忘了你,因為我們相互折磨了這麼久,你在我心中留下的不是記憶而是烙印,記憶可以忘卻,烙印能嗎?你對自己難道就這麼沒信心嗎?你這個樣子只會讓自己在孤獨的深淵裡墜得更深,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能在生命最後的時刻讓我更深刻地感受你的真誠和寬容,我必定一生牢記你,懷念你,感激你,因為既然上天讓我經歷這一切,我愛了,也恨了,就會無怨無悔,這比讓我帶著怨恨記住你是不是要強呢?」 耿墨池眼中不可一世的光芒瞬間黯淡下來,他吃驚地看著我,被撕去面具後的臉露著慘烈的痛,看著他這個樣子,我心裡又莫名地憂傷起來。因為我愛這個男人,因愛也生了恨,我是如此地依戀他,想到他必將離我而去,永遠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我就不能不憂傷。此刻我很期待他能說些什麼,可是他什麼也沒說,深深看了我一眼就轉身離開了病房。臨出門時也只留了三個字:「對不起……」 我號啕大哭起來,拉上被子蒙住臉,不讓自己的哭聲傳出病房。我一直將自己蒙在被子裡,四周一片黑暗。自從祁樹傑出事後我就一直生活在黑暗裡,雖然偶爾也會看見過短暫的光明,可那光明太微弱,根本沒辦法跟四周無邊的黑暗相抗衡。 忽然想起小時候看過的一部法國動畫片《國王與小鳥》,具體情節已記不清了,但我對片中描述的地下城印象深刻,那個地下城裡的人們終日不見陽光,他們一直生活在黑暗裡,從不知道光明是什麼樣子,即使如此人們都還在嚮往著光明,地下城中一個流浪歌手每天都唱著同樣的歌詞:生活多麼美好。 我現在是不是也應該唱「生活多麼美好」呢?一隻弱小的小鳥都可以戰勝國王,我為什麼不能唱「生活多麼美好」?唱吧,唱吧,生活多麼美好,無論生活如何折磨你,生活就是這麼美好!可是為什麼,我還是在流淚,窗外陽光明媚,我愛的男人註定要離去,無法挽留,不能擁有,我只能流淚…… 出院的那幾天,電臺很忙,自從國內某電視藝術節永久落戶長沙後,每年年底,長沙各大媒體就免不了一場新聞大戰,我暫時還不能上班,就在家裡寫評論文章。老崔為了犒勞我通過關係給我弄了兩張明星演唱會的門票,櫻之說她沒興趣,我就決定送一張給高澎。電話打沒人接,我只好親自去送。我知道那天耿墨池傷他傷得很深。 高澎的公寓在城南的山坳邊,有點偏,但環境很好,綠樹成蔭,鳥語花香,那與世無爭的味道很適合閉門造藝術。我一直覺得他們那些所謂的藝術家是在製造藝術,他們跟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卻又很在乎外界對他們的評價,對於世俗的名或利,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斤斤計較。高澎也不例外,在他灑脫的玩世不恭的外表下隱藏的是一顆極為敏感的心,他和那幫藝術家們瘋狂的創作與其說是為了藝術,不如說是為了得到社會的肯定,為了吸引外界的目光,甚至不惜摒棄自己的本來面貌留長髮、衣著誇張、還酗酒、狂賭、甚至吸毒、搞同性戀等等,他們以自己的叛逆來向社會證明他們是藝術家,聽清楚了,是藝術家!耿墨池也算得上是藝術家,但好像跟他們不太一樣,他很注重生活品位和品質,也很注意自己的儀錶和形象,在人前也總是舉止高雅言談有分寸,從不說粗話,他的教養和風度讓他在那幫藝術家面前簡直是鶴立雞群,難怪他看不起高澎之輩,說我墮落到跟他們一起鬼混。 我覺得好笑,我一直就墮落,從十四歲開始就墮落了,嫁給祁樹傑則是墮落得更徹底,裝了四年的賢妻貞婦還不算墮落嗎?丈夫屍骨未寒就和別的男人搞在一起就是墮落得變本加厲了,到了如今這地步,因為空虛和高澎混在一起就是墮落得無可救藥?其實我並不是存心這樣「墮落」,我只是害怕孤獨,有句歌裡唱道孤獨是可恥的,孤獨著就表示自己被人遺忘,還不可恥嗎? 很難得,高澎居然在家。他好像料到我會跟他說什麼,很親熱地拉我到他家樓下的樹林裡散步,邊走邊談。陽光下,這個年輕人雖然還是有些茫然,無所適從,但他畢竟年輕,生命的活力並沒在他眉宇間退去,他是灑脫的,見我老是低著頭不說話,就自己先說了起來。 「你應該有話跟我說吧?」他笑著問。 「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 「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高澎,我們其實……」話到嘴邊我又說不出口了。 「其實什麼?」他好像明知故問。 我瞅著他,心一橫:「其實我們更適合做朋友。」 話一說出口,我立即就輕鬆了,沒來由的輕鬆。高澎看著我,又是一貫地眯著眼睛,狡黠地說:「我們一直就是朋友,我們什麼時候不是朋友呢?」 我一愣,忽然就明白過來,他是要我開口呢,這小子,雖然有點自卑,但自尊心卻是比誰都強。果然,我把話挑明後,他就開始了他的慷慨陳詞:「愛情啊,多麼美好,可是呢,公主就是看不上青蛙,因為青蛙現在只是青蛙,而青蛙之所以還是青蛙,是因為這只蛙還沒有遇到讓他變成王子的公主……」 我哈哈大笑,這小子,在說舞臺劇臺詞呢。 「公主殿下,」「青蛙」說著握起我的手,俯身吻了吻我的手背,一本正經地說,「你是這麼可愛美麗,雖然我不是你要找的王子,但我誠摯地祝福你,祈求上帝保佑你,給你人世間最美好的幸福,讓你從此沒有憂愁沒有悲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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