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如果可以這樣愛·續 | 上頁 下頁
一〇九


  「怎麼,很難回答嗎?」他慢慢睜開眼睛,不知是不是鏡片反光的原因,我看到他的眼中有淚光閃動。

  「一定要回答嗎?」

  「是的。」他肯定地說。

  我想了想,平靜地答道:「我不會告訴你,每個人的內心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愛或者不愛,完全是屬於個人隱私,既然是隱私,我就有權不回答,對嗎?」我這麼說其實是不知道怎麼回答,愛或者不愛,對自己可能只是一句話,但對他可能是莫大的傷害,這時候我還是不想傷害到他。

  「到死都不告訴我嗎?」他的聲音都有點發抖了。

  「Frank……」

  「知道了,我不再問你就是。你不說就是不想傷害我,不想傷害我就表明你很在乎我的感受,這足以讓我感到欣慰……所以我才無怨無悔,而且不管將來離你多遠,我的愛將始終伴隨你身邊,以任何形式任何代價……」

  我一怔,這話好像在哪兒聽過?

  這時他已起身,坐到我身邊,將我深深擁入懷,附在我耳邊深情地問:「告訴我,考兒,你想要什麼結婚禮物?」

  「禮物?」

  「對,禮物。」

  「我不需要什麼禮物……」

  祁樹禮輕輕推開我,深深地看著我,笑著說:「你必須要,因為這不僅是他和你的婚禮,感覺上,似乎也是我和你的婚禮。」

  我詫異地瞪著他,不明其意。

  「想想看,希望得到什麼禮物?」他又問。

  我也笑了起來,笑得很勉強:「那你準備給我什麼樣的禮物呢?」

  他回答:「給你……我的心,好嗎?」

  祁樹禮的肝臟手術好似也一刻也延誤不得了,整天見他捂著胸口冷汗淋漓,醫院將他的手術安排在我和耿墨池婚禮後的第二天。此前,他一直往返於醫院做檢查。婚禮的瑣碎事宜都是米蘭和祁樹禮的手下在張羅,我整天守候著耿墨池,寸步不離。他還是每天兩支救命藥,停一支,他就無法繼續心跳。

  仿佛是心靈的感召。

  我忽然很想去看看那塊墓地。

  沒有告訴任何人,在一個暮色沉沉的黃昏,趁著耿墨池入睡,我一個人來到凱瑞公園。墓地和凱瑞公園就隔了個山丘。非常幽靜的一片低矮的密林,走進去,滿眼盡是青蔥的草地,陽光透過樹葉照進來,一片生機勃勃,如果不是花草叢中那些林立的灰白的墓碑,誰也難想到這是個埋葬死者的長眠地。

  我很容易就找到了耿墨池買下的那塊10019墓地。

  果然是個雙人墓。寬大的碑石上有一邊寫著耿墨池的英文名字,另一邊是空著的,我知道,那是給他的愛人留的。他的愛人就是我!什麼時候才能將我的名字刻上去呢?真的要我在外面苦等幾十年?

  起風了。

  天空陰了下來。

  我摩挲著冰冷的碑石,俯身將臉貼在上面,洶湧的眼淚滾落下來,瞬間消失不見,只留下斑駁的淚跡。不能想像,無法想像,他若真的躺進這黑暗的地下,我是否能信守對他的承諾,好好地活?何為好好地活?失去他,我如何能好好的?

  終於是完了,我與他的一輩子。仿佛噩夢醒來一樣心悸,再也無力承受這一切,他已經耗盡了他的所有,卻仍放不心底最可憐的希冀,所以才想要我做他名正言順的妻,明明知道這已無實質的意義,卻還要堅持。

  他這個人啊,就是固執得讓人心生憐憫,即便是燈盡油枯,即便是燃為灰燼,他仍死死拽著這可憐的愛情,仿佛他心裡汩汩流淌的不是血,而是一把火,給我一個光明的婚禮,自己卻沉入地獄,好像唯有如此我才是他的,完完全全都是他的。我們終於融在一起,此生此世都會在一起。

  天色越來越暗,狂風卷起落葉,讓人以為末日已經來臨。我心裡惦記著醫院,不得不離開。哭得太久,視線很模糊。但我還是一眼就看到跟耿墨池的墓地毗鄰的一塊碑石上,赫然寫著一個熟悉的姓氏:FRANK.QI……FRANK.QI?法蘭克?祁?!

  我覺得轟然一聲,整個世界突然失聲。天空暗得要塌下來,而腳下像踩了棉花,開始有冷雨激在臉上,像是尖銳的釘子,一根根釘到太陽穴裡去。天與地旋轉個不停,我全身都在瑟瑟發抖,我冷得直發抖,狂風一陣緊一陣地卷過來,身體內所有的暖意漸漸的散去,都讓冷風奪走。我本能地將手按在胸上,可是那裡像是突然裂開了一個口子,伴隨著劇烈的痛楚,有汩汩的血洶湧出來。我難以承受這前所未有的非人的折磨,什麼都是冷的,恍然回過神,天地還是在旋轉,我縮在冷風裡顫抖得沒有盡頭。

  不會這麼巧!

  一定不是真的。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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