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如果可以這樣愛·續 | 上頁 下頁
五四


  正說著,飛機劇烈地顫動起來,傾斜得很厲害,乘客們頓時一陣慌亂,廣播裡馬上用英文提醒大家不要驚慌,飛機只是遇到氣流,很快就會過去。又是似曾相識!我朝視窗外面望瞭望,層層的雲朵下面正是茫茫太平洋。我定了定神,轉過臉問他:「先生,你會游泳嗎?」

  「抱歉,不會。」 他反應很快。

  「那鯊魚吃你怎麼辦?」

  「估計鯊魚會先吃你。」

  「為什麼?」

  「因為冬天出來尋食的鯊魚大多是公的。」

  「萬一你遇上的是只母鯊魚呢?」

  「那我會告訴她,我沒帶套子。」

  「哈哈……」

  我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滿艙的人望著我們。

  耿墨池笑嘻嘻地湊近我,大聲地用英文說:「My dear, if the airplane crashes into the sea and you meet a female shark, you'd better give it to me.」(親愛的,飛機如果掉下去,若遇上的是母鯊魚,最好讓給我。)

  「OK, if it is a male shark, I'll have it.」(OK,如果你遇上的是公鯊魚,也讓給我!)

  「Ha, Ha……」

  我們一路笑到飛機降落在西雅圖,已經是深夜,又回到熟悉的燈火港灣,回到闊別一個多月的亨利太太的家(我始終覺得那不是自己的家),我疲憊又滿足。站在門口,我回頭瞅著他,突然給他丟了句生疏的長沙話:「你有錢撒,住這麼好的房子。」

  「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會因為沒錢而把你賣噠。」說的也是長沙話,反應真是很快,他什麼都記得,一切的一切!

  我傻笑,眼淚瞬間盈滿眼眶。

  路燈下他也是淚光閃閃,掏出鑰匙開了門,跟多年前一樣,非常紳士地做了個「請」的姿勢,我進了門,前腳剛跨進去,燈都沒開,跟當時的狀況一樣,這傢伙從後面一把抱住我,扳過身子,將我貼在冰冷的牆上瘋狂地吻,口齒不清:「我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好高興你能活著跟我回西雅圖,歡迎你……」

  「也歡迎你!」

  黑暗中突然傳來一個女人陰冷的聲音。

  我們僵住了,啪的一聲燈光大亮,我確定我沒有眼花,客廳樓梯口站著一個身著紅色吊帶睡裙的女人,身材絕對「魔鬼」,大波浪鬈髮,那張臉保養得如同嬰兒般細嫩光滑。兩年多不見,她一點都沒變!此刻她雙手抱胸,像個女巫似的露出惡毒的笑臉,用一口地道的英文向我們致辭:「Welcome you to go home!」

  我跟米蘭的第一架是在西雅圖一家咖啡店打起來的。本來我是誠心想跟她談,耿墨池的病情已經是這個樣子,我希望她能讓這個愁苦一生的男人最後走得安靜些,不要吵,我不會跟她爭什麼,安靜地送走耿墨池,她想怎樣鬧都可以。但是我低估了米蘭心裡的怨恨,她的不可理喻跟兩年前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已經瘋了,比當年的我還瘋得厲害,她追到西雅圖就一個目的:不讓耿墨池好好地死!

  「我就是不讓他好好死,把我逼成今天這個樣子,憑什麼讓他好好死?!」

  米蘭冷笑,面目猙獰得像個女巫。她的臉真是保養得很好,一看就是奢華護膚品養出來的,妝也化得很精緻,眼影、唇彩、腮紅的色彩很有層次,一絲不苟,襯上她那套白色DIOR名裝,活脫脫的一個貴婦人。我坐在她對面,悲傷地看著這個不顧一切的女人,不敢相信我跟她曾有過十幾年的友誼,如果她是真愛耿墨池,或許我會退讓,跟三年前一樣。但她愛他嗎?她的眼裡只有令人不寒而慄的怨毒!縱然耿墨池是負了她,冷落了她,可他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她還要他怎樣呢?

  「他不能好好地死,你就能好好地活嗎?」我竭力放低音調,不想剛開始談就鬧僵。

  米蘭回答道:「從嫁給他那天開始,我就沒有好好活過!」

  「那是你自己選擇的,怪誰?」

  「我就是怪他!跟他結婚就算是個錯誤,但他一點點的愛都不分給我。結婚三年視我為透明,到死還要跟你在一起,從名古屋追到西雅圖,我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要想得到愛,先學會如何付出愛吧。你責怪他如何對你,你又是如何對他的呢?你照顧過他的病嗎?給過他一言半語的安慰嗎?」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照顧過他?剛到日本的時候,我對他寸步不離,結果呢,我又懷了他的孩子,可是他對我不聞不問,還搬出去單獨住,我天天哭,夜夜哭,孩子終於還是沒有保住……你見過這麼冷酷的人嗎?他連自己的骨肉都不要,我在他眼裡算什麼?!我也知道他的病治不好了,想要個孩子留作紀念,這過分嗎?雖然當初嫁給他是因為跟你慪氣,但也是因為仰慕他喜歡他才嫁給他的,他可以不給我愛,但至少該給我做女人的權利吧,你知不知道,在日本那次流產後我就失去了生育能力,這輩子我都做不成母親了,我還算是個完整的女人嗎?!」

  這麼說著,米蘭已經淚流滿面,我怔怔地看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從未聽耿墨池講過這些,覺得他一直對日本的生活很忌諱,原來是這樣。

  「或許他有他的苦衷吧……」我想為他辯解,可明顯的底氣不足。

  「苦衷?嘿……」米蘭又是冷笑,「你知道他是怎麼跟我說的嗎?他說如果是你懷了他的孩子,他無條件接受,是我懷的,就是太子他也不要!這是人說的話嗎?我縱然再不如他的意,孩子總是無辜的吧,結婚前我就為他做過兩次人流,到日本又是一次,我晚上做夢都夢見那幾個孩子圍著我哭!」

  「他可能是怕把病遺傳給孩子吧,他就是遺傳他父親的心臟病。」

  「那他為什麼願意跟你生呢?你比我出色很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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