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如果可以這樣愛·續 | 上頁 下頁 |
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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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當了他的助理待遇會好一點,沒想到還是一樣的。他對我來說就像個上帝,我是上帝的小僕人,上帝在床上睡,他的僕人就只能睡在臥室的地毯上。睡在哪我倒是不在意,可我納悶的是,他怎麼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平常看都不看我一眼,要麼自己彈會兒琴,要麼一個人坐在船屋的甲板上望著西雅圖綿綿不絕的雨天抽煙發呆。大多數時候是看書,他一直很喜歡看書,走到哪裡都是書不離手。在看書時他要求絕對的安靜,除非他問我話,否則我不能開口,可我偏偏是個嘴巴閒不住的人,總喜歡跟他說話,他開始忍著不理,後來煩了就大吼:「你就不能安靜會兒,再囉唆我把你嘴巴縫起來!」 後來可能是習慣了,他怎麼發脾氣我都當做了耳邊風,每次被罵,我總在心裡開導自己,他是個病人,不能跟他計較,當他是個小孩子吧,當他是藥吃多了過敏,當他是水土不服,當他是壞天氣下積郁成疾,等等。這麼一開導,心情就舒展了許多。而且,而且他真的是一個令人著迷的男人,他靜靜地看書的時候,鬱鬱寡歡地彈琴的時候,站在窗前對著漫天雨霧獨自抽煙的時候,他隱忍的光芒由內而發,網一樣地罩住了我,讓我不得不放棄掙扎和抗拒……沒有辦法,我愛這個男人,死心塌地,無可救藥。很多時候,我遠遠地注視著他,總是沒來由地憂傷,他消瘦的身形依然挺拔,傲然獨立,暴怒的時候像火山,沉靜的時候卻像雪山。 西雅圖就有一座著名的瑞尼爾雪山,記得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時候,還以為是天上的一大團雲,因為實在難以想像,在城市的地平線上,會有這樣一座高山突然拔地而起,莊重雄厚,通體潔白。我幾乎對它一見鍾情。在西雅圖生活的兩年裡,只要不是太陰的天,我都可以在路上見到瑞尼爾雪山,每一次見它,依然還有那種初次的驚喜,絲毫沒有因為熟悉而感覺麻木。 這就像我對眼前這個男人,哪怕糾葛這麼多年,一次次地遭受打擊、傷害、背棄,可我仍然嚮往著他,癡癡地仰望他,並沒有因為所受過的傷害而讓這份愛麻木。在我眼裡,他就是一座亙古的瑞尼爾山! 對我來說,其實更願意遠遠地看著瑞尼爾山,看它浮在城市的天邊,似乎是虛無縹緲的,可是又分明在那裡,讓你每一次不經意的抬頭,都可以看到它,作為一種力量的象徵,佔據著你的視野,影響著你的思想和情感。是的,我愛這個男人也是如此,他的存在如同瑞尼爾山的存在,多多少少都有些昇華了的意義。這愛和瑞尼爾山一樣都是美的極至,或是理想的化身,只要存在於你的視野,哪怕只能遠望,也能在其中感悟一些崇高的東西。可是我這樣的情感,耿墨池會理解嗎? 他對我依然是不聞不問、不理不睬,我在屋子裡轉來轉去,他看都不朝我看,他的注意力不是在書上就是在西雅圖雨霧濛濛的天空裡,他是故意的嗎?還是我真的對他沒有吸引力了?那他幹嗎還把我留在身邊? 我百思不得其解。有一天實在是在屋子裡待煩了,就出門轉了一圈回來,事先沒有跟他打招呼,結果惹麻煩了,一進門,他就抓住我咆哮,把我摁到沙發上用靠墊壓著一頓好打。還好他重病在身,使不上多大的勁,他要是有著健康的體魄,或者他存心要把我揍死而不拿沙發靠墊擋著,估計我早沒命了。這時候我才明白,他雖然不理睬我,卻不允許我離開他的視線範圍,他跟我一樣,要的也是對方的存在,真實的存在! 這以後他給我約法三章,出門必須打招呼,而且嚴格限制時間,他對此的解釋是:我的身體這個樣子,隨時都有可能倒在地上起不來,我跑到西雅圖來就是不想一個人孤獨地死去,我死的時候你起碼得在我身邊。 我哇的一聲,撲到他懷裡大哭:「對不起,我再不把你一個人丟在家裡了,再也不了,對不起……」 「你知道就好,我雖然脾氣壞,可我希望你能一直在身邊。」 「那你幹嗎不理我?」我嗚咽著說。 「你要我怎麼理你?」他反問,說變臉就變臉,「要我把你當心肝寶貝地哄你?捧在手心?告訴你,我不是祁樹禮,做不到!」 我不敢吭聲了,趕緊做飯去,免得又討一頓好罵。 是的,他不是祁樹禮,怎麼可能做到溫柔纏綿,把我含在嘴裡捧在手心?他一直就是這個樣子的,要改變的不是他,而是我自己!被祁樹禮嬌寵慣了,就像在溫暖如春的地方待久了,突然跑來面對一座冰山,我難免不適應,還犯得著去計較他的壞脾氣嗎?我改變不了他,就如他同樣改變不了我一樣,不要作這個指望了,否則我會絕望。 已經快一個月了,西雅圖的雨季好像才剛剛開始。淅淅瀝瀝的小雨籠罩著這個繁華又安靜的港口城市。看當地報紙,得知這已經是西雅圖的連續第26個下雨天了,如果再連續下7天,就能超越1953年的33天記錄,用時下中國最流行的話說,就是恰好碰上了當地五十年不遇的天氣。由此也就不能幫美國人檢驗他們的天空是否湛藍了,就當它是吧。不過,雖然整天都是天氣陰沉,但卻沒有讓人感到半點不舒服,除了打傘的那只手有點酸痛之外。 感恩節的這天,英珠給我打電話,約我去棒球場看球賽。去吧,耿墨池不答應;不去吧,英珠不饒我,這死丫頭在韓國可是學跆拳道的,聽說達到幾段幾段了,我不知道那個幾段幾段是什麼意思,估計很厲害,我怕我吃不消。正在猶豫不決時,耿墨池要出門,我就以買書的藉口跟他請了假,反正我每週都要到市區去給他採購書籍,書是他藥物之外最大的需要。趕到體育場的時候,球賽已經開始了,西雅圖隊對Kansas city,我是棒球盲,去了純屬看熱鬧,倒是覺得球場很棒,老美看球也都很投入,大人小孩都穿著主隊的隊服,跟著一起跳呀唱呀的。英珠也是,指著球場上一個金髮帥哥尖叫,一臉的色相。而大螢幕上不時顯示出祝賀誰誰生日快樂之類的字,這讓我想起了《Friends》裡面似曾相識的場面。我被這熱烈氣氛感染了。 看完球賽,英珠又拉上我跑到Chinatown,把Monica也叫了來,吃了頓著名的西雅圖川菜。不過因為一直惦記著耿墨池是否已回家,我吃得心神不寧。誰知吃完飯後,英珠又要拉我去百貨公司購物,我說不去,話還沒說完,她的拳頭就飛了過來。 我們邊逛邊聊,我把我現在的狀況告訴了她們,說跟以前的男朋友在一起,可是男朋友總把我當空氣,動不動就發火。她們都深表同情,英珠說:「肯定會當你是空氣,你看你現在的樣子,頭髮、衣服,亂七八糟,跟個僕人似的,誰會對你有興趣?」 她哪裡知道,我其實就是個「僕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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