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如果可以這樣愛·續 | 上頁 下頁
二三


  「死丫頭!」

  「臭螃蟹!」

  「母螃蟹!」

  ……

  我們又在電話裡你一句我一句地對罵起來,罵夠了他忽然又要我彈琴給他聽,他說他正躺在醫院,悶得慌。我把電話聽筒對著鋼琴,隨便選了首曲子彈了起來,右手包紮著不能彈,我用左手彈的,零零落落,很難聽,但仍然聽出是那首《當我墜入愛河》——《西雅圖不眠夜》的主題曲!

  彈著,彈著,我的眼淚又掉下來,滴落在琴鍵上……

  NO.3上帝的小僕人

  剛過了九月,西雅圖又開始了它漫長的雨季。因為太平洋暖流的影響,這裡冬天並不冷,很少下雪,而是徹日徹夜的陰雨不絕。「一年下九個月的雨。」這是《西雅圖不眠夜》中的經典對白。

  事實上,從九月開始,直到第二年四月,整個西雅圖地區都會彌漫著綿綿陰雨。從祁樹禮豪宅搬出來的那些陰雨的早晨,我每天站在路邊等公共汽車,看著公車穿過雨水和白色的霧氣,駛在濕漉漉的街道上向自己慢慢開來,總有一種莫名的感傷。有時坐車經過華盛頓湖上的浮橋,窗外雨水擊打著湖面,天地間一切都是灰濛濛的,憂鬱而又懷舊,就像老照片或是老電影的色調。

  難怪每年西雅圖自殺的人數總是居高不下,也有很多人患憂鬱症,這跟陰霾的天氣多少是有點關係的,這樣的壞天氣難免讓人心情鬱悶。這不,已經半個多月了,淅瀝瀝的細雨,不大,卻足夠把沒遮護的你澆透,而且沒有一點兒停下來的跡象,給每天上下班的人帶來諸多不便。這時,在西雅圖的街頭,能夠見到各種各樣的傘。經常可以看到衣冠楚楚的女士,舉一把玲瓏小傘,搖搖欲墜,風擺荷葉一般,當街優雅地走過。

  也因為下雨,街頭巷尾的綠樹像被洗過般,格外地顯出它們的青綠。我敢說,無論是在美國本土,抑或是在世界各地,大概找不到第二個城市能像西雅圖這樣,無論是山巒還是平地,整個兒都被密密的、幾近原始的森林所覆蓋。除去公路和停車場,幾乎沒有裸露的地面,到處都是樹木蓊鬱,草地青蔥,甚至飄來飄去的雨、輕輕掠過的風,都帶著青綠的顏色。在西雅圖,最常見的樹就是愛情樹。現在不是愛情樹的花期,只能見到滿樹通紅的細葉,紅得鮮豔,紅得別致。其實青色也罷,綠色也罷,這是西雅圖展露在人前的一種無窮無盡的魅力與誘惑,是別處難以見到的獨特風光。

  只是現在我已經沒有閒情逸致來領略西雅圖的風情了,生存的壓力讓我喘不過氣來。祁樹禮在我搬出來後迅速凍結了我帳戶上的存款,還特意給我打了個電話:「我把你帳戶上的錢凍結了,需要的話,來找我!」

  我立即以一口蹩腳的英文還擊他:「Thanks, I don't need it now. But, if I starve to death in the street, Please tidy my body away and get a good rest in the heaven, OK?」

  (謝謝,暫時還不需要,但如果我餓死街頭了,您看在同胞的分上還是要給我收屍的,讓我魂歸故土,好嗎?)

  「OK!」祁樹禮爽快地答應了。

  我會去找他嗎?我有手有腳,哪怕是到咖啡店端咖啡,也不會餓死。我馬上著手找工作,沒有學歷,沒有工作經驗,也只能到咖啡店端咖啡。來西雅圖兩年,衣食無憂,從來沒研究過美元的價值,這下好了,我賤賣自己的勞動就為了換那活命的美元。我查了一下帳戶,四個戶頭凍結了三個,僅剩的一個只有兩千多美元,顯然祁樹禮還沒有將我趕盡殺絕,留了點餘地,起碼這些錢在我找到工作前還可以撐一段時間。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還沒出去找工作,收錢的卻上門了,耿墨池的船屋房租到期了,這傢伙怎麼不早說!

  「How Much?」我問。

  收錢的鬼佬是個黑人,人高馬大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耀眼的白牙,讓人不由得想起好萊塢恐怖大片裡的怪獸。但他很友善,說耿先生當時預交了三個月的費用,他問我預備交多久的:「Mr. Geng pay the fee for 3 months at that time, But now, three months has passed, How long do you prepare to deliver in advance miss?」

  我吞了口唾沫,只能打腫臉充胖子,吃力地說:「En, I'll pay three months as well.」

  「OK,1800 US dollars for three months.」

  「How……How much?」

  「1800 US.」

  我的腿一陣哆嗦,當時是站在甲板上跟收錢的鬼佬說話,差點就栽到湖裡去了。但話已出口,收不回去了,只得乖乖地回屋取了1800美元給那長著一臉大鬍子的鬼佬。那錢是我剛從銀行提出來的,還沒在手裡捂熱呢。我趕緊回屋翻開皮夾數了數,要命,僅剩不到400美元了,天天吃麵包都不知道能不能撐一個月,西雅圖是很富有的城市,消費水準很高的。

  沒辦法,當務之急就是出去找工作!

  還算順利,我在市區一個規模不小的咖啡店找到了一份服務生的工作,旁邊有好幾棟寫字樓。老闆是個臺灣人,大肚腩,人挺和氣的,給我按小時計酬。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這個時候我哪還有什麼資格挑三揀四的。

  西雅圖到處都有咖啡店,西雅圖人也以喝咖啡著名。這是雨季為西雅圖帶來的生活習慣,灰色的陰雲下,滿街的水汽中,一路行來,渾身都是擺脫不掉的潮濕,這個時候若走進一家路邊咖啡館,屋子裡騰騰的熱氣和溫暖的燈光必會讓你暫時忘卻旅途的疲勞,變得愜意舒適起來,腦中也飄過一些不可言喻的情緒,有時是感動的,有時竟是愁苦的,都讓人留戀不已。

  但對於很多西雅圖人來說,喝咖啡跟品酒一般,是很有講究的,不僅是味道,還講究咖啡的產地,咖啡豆研磨的方式,鮮奶與咖啡的比例,鮮奶的脂肪含量,鮮奶加熱的程度等等。就像照方抓藥似的,要求非常精確。一杯Espresso,是很濃的咖啡;一杯Latte,是咖啡中加入冒泡的鮮奶;一杯Mocca,是加入熱巧克力。這裡的人們習慣捧一杯這樣精心炮製出來的咖啡,走進辦公室,有滋有味地開始一天的生活。到了傍晚下班時分,再來咖啡店,坐在臨窗的高腳凳上,把公事包、午飯盒、大衣、雨傘放在一邊,把一天的緊張與勞碌也忘在一邊,只管沉浸在咖啡的熱氣裡,翻翻報紙,或是與別人閒談幾句。

  那種放鬆的感覺讓人很是羡慕,至少我是羡慕的,因為我現在不再是個品咖啡的人,我賣咖啡。在我上班的這家咖啡店非常忙,每天早晨,很多在樓裡上班的人都會湧到這裡。我跟店裡其他的夥計一樣,穿著白襯衣、黑褲子,掛著墨綠色的大圍裙,在閃亮的銀色咖啡壺之間穿梭,一天下來,腰酸背痛,頭暈眼花,回到家累到連話都不會說。要養活自己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老闆的一家人都在咖啡店裡幫忙,他妹妹跟我差不多年紀,叫珍妮,第一天下班時問我住哪裡,我說住湖邊的船屋,她立即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因為在湖區住船屋或遊艇的人非富即貴,她大概無法想像我住著豪華船屋還上她家的店裡來端咖啡。

  結束工作回到船屋,一進門我就趴到沙發上喘氣。還沒喘過氣,門鈴響了。一問,收水電費的。什麼叫屋漏偏遭連夜雨,這就是!

  這一漏就漏掉270美元……我僅剩120美元。晚餐我沖了杯麥片,就著一個麵包應付過去。一邊啃麵包,一邊罵耿墨池,幹嗎要住這麼豪華的船屋,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啃麵包都不夠錢了。

  第二天,我停掉了手機。

  第三天,我在一間酒吧找了份晚上兼職的工作,也是服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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