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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很多年前,她的母親陸蓁也是這樣躺在樊世榮的臂彎裡,在徹底喪失意識錢,對那個人說出了同樣的話,「給我自由,我要離婚。」

  說出那句話後,母親的確獲得了自由,回到了闊別多年的故鄉。可是母親再也沒能清醒過來,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認得,瘋瘋癲癲,一直到她死去。

  那麼她呢,是不是也要走母親的老路,從此癲狂,然後直到死去?想到這裡,她的眼角縱欲沁出了淚滴,她想起了母親,想起了那些不堪的過去,明明她和母親走著不同的路,為什麼最後的結局如此相似,難道這就是宿命?

  「朝夕,朝夕?」樊疏桐貼著她的額頭,哽咽的聲音像是堵在胸膛裡發佈出來,甕甕的,「都是我的錯,如果早知道會這樣,當初我就不該讓步,讓你受這樣的苦……是我錯了,真的是我錯了,對不起,朝夕。」

  的確,樊疏桐自認這一生做過很多後悔的事,但從來沒像現在這麼悔過,雖然他還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可是看著懷中奄奄一息的朝夕,他覺得自己真是懦弱無能,如此深愛她,卻無法讓她獲得真正的幸福、

  有些錯誤,也許可以在往後的歲月裡慢慢彌補,比如他最終獲得了朝夕的原諒,比如他及時脫離雕哥的組織,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陽關下,他彌補過那麼多那麼嚴重的錯誤,卻偏偏沒辦法讓時光倒流到兩年前讓自己重新抉擇一回,就像死去的人沒辦法再活過來一樣。原以為他把朝夕往連波的懷裡推是件多麼正義的事,可是現在看來,他恰恰犯了此生最愚蠢的錯誤。他應該想到的,即使他給不了她要的幸福,也不應該指望連波去給她幸福。也許他們是相愛的,但是他們愛的方式南轅北轍,愛得越深就傷的越深,早晚他們會用那樣的愛殺死對方。

  此刻,朝夕看著樊疏桐,更多的淚水自眼角滲出來,「讓,讓我自由,幫我……」這似乎是她此刻最深切的意念。

  她無能為力,只能求助於這個人了,因為她要自由,就算最後跟母親一樣瘋掉,她也不要背負著這荒謬的婚姻陷入渾噩。她喘著氣,更深地是、縮進他的臂彎,眼睛突然出奇地亮,如起死回生的鬼似的,「離婚,我要離婚……」

  一個人的地老天荒之秋色連波

  第十二章 終於是完了,她的這一生

  位於聿市南郊的南山醫院,占地面積並不大,但環境、設施以及醫療水準卻是聿市乃至全省首屈一指的。醫院的前身是軍區內部醫院,帶半療養性質的,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轉制後,開始服務地方,聿市著名的醫科大學也掛靠在其名下,後正式改名南山醫院,成為南方聞名遐邇的醫療教學和實驗基地,不僅收費昂貴,而且面向的主要還是高幹,只不過不限於軍區內部了。

  樊世榮現在所住的就是這家南山醫院,作為C軍分區前最高首長,享受的自然是醫院最高規格的醫療服務,不僅住著最豪華的套間病房,還設有警衛站崗,保安措施相當嚴密,除了直系家屬及其軍分區高層前去探視不用登記或出示證件,外人要想上樓探視都必須經過警衛的審查,報經樊世榮秘書同意,方可放行。

  這兩天的保安情況更是跟以往大不相同,從進醫院大門到各樓層,都增設了很多崗哨,明的暗的便衣那就不算了,每天都有專人到醫院反復進行安全檢查。醫院上上下下也是如臨大敵戰戰兢兢,根據以往的經驗判斷,這回肯定是有大人物要光臨本醫院,否則不會這麼大動干戈的搞檢查。

  果然,這天上午,一個十幾輛高級轎車組成的車隊悄無聲息的駛入醫院,車隊中有數輛是軍分區首長的專座,還有市里的領導,也都在此行之列。醫院的門診大樓跟住院部大樓,不見了往日的繁忙和人來人往,空曠的有些異常,進進出出的多為醫護人員,走路或說話,都是刻意壓低聲音的。

  樊世榮的病房在六樓,入口處和病房門口均站著數名警衛。

  大理石鋪就的樓層走廊上靜得令人害怕。

  「老樊啊,我真的盡力了。」一名身著黑色便裝的老人此刻就正站在樊世榮的病床前,滿頭白髮,氣質威嚴,「他不肯來見你,我也沒有辦法,畢竟這件事情很突然,這麼多年來我對他瞞得滴水不漏,前幾天才告訴他的。」

  樊世榮半躺在病床上,虛弱的擺擺頭,歎道:「唉,算了,算了,不勉強了,他能知道我這個父親的存在我就很滿足了。不怪孩子,確實很突然,要不是我這病拖不得了,進了手術室就不知道出不出得來,我也不會要求見他。」

  「你不要這麼悲觀,我給你安排的都是國內外最權威的專家,不過是個心臟搭橋術,沒什麼大不了的。你是從戰場上死裡逃生的,當年老美的子彈和炮火都沒能摧垮你,你可不能輸給了自己。」

  樊世榮笑道:「我不是怕死,經歷了那麼多的風雨,我能活到現在已經是賺了,我只是有些不放心孩子們,以前忙工作顧不上管他們,到真的想管的時候,他們也都大了,可我終究是不放心他們的。」

  「你說的是疏桐吧?」

  「唉,就是他了,連波是我的養子,從小就聽話,不用我操心,就是桐桐這孩子,我欠他太多,想彌補都沒有機會了。」

  「你放心,有我在,我會保他周全地。聽說我外孫染秋跟他還是好朋友呢,所以說這個世界很小,疏桐既然認識我外孫,就很有可能見過啊雄,他們那一幫年輕人都是玩在一起的。」

  樊世榮頓時變得激動起來:「是嗎?你是說,他們有可能見過面?」

  「恐怕不只是見過面。」

  「老天爺……」

  「所以我不得不承認,血緣這個東西是假不了的,冥冥之中上天也會安排他們見面,只是他們自己未必清楚各自的身份而已。」

  「你沒有跟阿雄說桐桐是他弟弟的事吧?」

  「目前他不知道,但早晚他會知道的,這事瞞不了。」

  樊世榮點點頭:「既然他們已經認識,就算他們知道了,我也不擔心了,我原來是很擔心的,所以桐桐逼問我這件事的時候,我只得騙他說不知道孩子的下落,我怕他去找麻煩,這孩子,從小就衝動莽撞。」

  「疏桐對這事是什麼態度?」

  「恨不得殺了我。本來我們父子關係就緊張,因為這件事,他對我更是沒有了一絲一毫的父子情分。」 .

  「你不用擔心,他現在還年輕,不懂事。到他也為人父的時候,他會明白的,我們不也都從這個年紀過來的嘛。」

  「唉,我是看不到他做父親了,都三十出頭的人了連個正式的女朋友都沒有,所以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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