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秋色連波 | 上頁 下頁
七一


  連波果真很配合朝夕,不僅自覺戒了煙酒,每天還搶著給朝夕煎藥,看著朝夕皺著眉頭喝下那些暗黑的湯藥時,他的表情比朝夕還痛苦。

  「是我喝藥,又不是你喝,你幹嗎這表情?」朝夕放下藥碗,覺得好笑。連波扯了張紙巾輕輕替她拭去嘴角的藥汁,「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

  「那可不一定吧,女人生孩子的事你們男人是幫不上忙的。」

  「誰說的?」連波怕她喝了藥嘴裡苦,剝了顆糖塞她嘴裡,「男人負責播種,其實也是很辛苦的,不然你們女人怎麼生?」

  「討厭!」朝夕踢他一腳。連波就勢摟住她,就要吻上來。「好了啦,我要去收衣服了!」朝夕推開他,起身去書房的陽臺。

  心裡從未如此甜蜜。

  她忽然有些明白,有些事情未必要直接點明,心裡清楚就行了。就像下午他在車上說的,「朝夕,我已經給了你我的所有。」

  陽臺上有很大風,像是要變天了,天氣預報說晚上有暴雨。朝夕遠眺天邊,黑沉沉的烏雲下不時有閃電,於是趕緊關陽臺的窗戶。也不知是眼花還是怎麼地,她好像看到樓下的花圃邊有個熟悉的人走過,是樊疏桐?不可能,他很少到這來,何況這麼晚了……再俯身去看,社區內的路燈昏暗,樹影下黑漆漆的,好像並未見什麼人影,也許是看花了吧。朝夕這麼認為。

  從陽臺進來就是書房。

  連波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攤開了宣紙,在上面寫書法了。每晚他都有讀書寫字的習慣,雷打不動。他這個人的生活其實很簡單,下了班,吃過晚飯看看《新聞聯播》和《焦點訪談》就回書房,一本書慢慢地看,一幅字慢慢地寫,自得其樂,看著他優哉遊哉的樣子,朝夕不免想起那個詞——閑雲野鶴。

  連波在寫字,朝夕就坐到旁邊的沙發上疊衣服。現在,他們的衣服已經合在一起洗了,每天都是朝夕細細地疊好,放進兩人共用的衣櫥。原來她自己的那個衣櫥被搬走了,是朝夕趁連波不在家自己叫人搬走的。連波很聰明,回來後不見了那個衣櫥,一句多餘的話也不問,只格外溫存地抱住她,什麼話也不說,只是抱住她。

  每天晚上都是這樣,連波寫字的時候,朝夕就在旁邊疊衣服,要麼就拿本書看,書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喜歡待在他的身邊。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一個揮毫的動作,哪怕是喝茶時慢條斯理的樣子,都讓她那麼著迷。

  間或,兩人如果目光撞上,會相視一笑。

  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今天寫的什麼字?」衣服疊得差不多的時候,朝夕問。

  連波笑意深深,「你自己過來看啊。」

  朝夕起身走過去,潔白的宣紙上就兩個字:連心。

  連波的字寫得蒼勁有力,很風雅,朝夕並不懂書法,看到那兩個字也覺得賞心悅目,「什麼意思?」她不明其意。

  連波擱下毛筆,攬她入懷:「你猜?」

  「我怎麼猜得到啊?就兩個字……」

  朝夕被連波從後面摟著,感覺很溫暖。整個房間都那麼溫暖。

  「傻瓜,連這都不知道。」連波環抱住她的腰,將下巴擱在她的肩頭,「是我們孩子的名字,等我們的孩子出世了,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就叫他連心,你覺得呢?」

  朝夕只覺耳根有些發燙:「八字還沒一撇呢。」

  「會有的,我有預感,我們馬上就會有孩子了,我這麼努力……」他輕吻著她的耳根,呢喃耳語,「也許今晚就會有,你信不信?」他的手已經從她睡衣的底下探了進去,手心滾燙,而她的肌膚亦柔滑得不可思議……他漸漸失控,扳過她的身子,俯身覆上了她的唇。她的呼吸幾乎不能繼續,書桌後面就是皮椅,他坐下順勢將她抱在膝上,一面掠奪著她的呼吸,一面探著她的身體。「連波……」她含糊不清,似要拒絕,卻又無力。

  「朝夕,我要你。」他這麼說著,喘著氣解她的衣扣。

  朝夕抓住他的手,「別在這……」

  「為什麼不能?」他就是這樣,每每動情時就全然沒了平素的斯文,很粗魯地扯開她的衣扣,她只覺胸口一陣涼意,隨即又是滾燙,因為他的唇已經覆了上來……「連波,」她喚著他,胸口那一陣酥麻直如通了電般讓她戰慄不已,她意識也變得迷亂,只覺房間裡的書櫃、字畫,包括天花板上的頂燈都在旋轉,「連波,我……我愛你……」她竭力想表達,可是他偏不讓她說出口,強勢地進入了她,幾乎同時咬住了她的脖頸。「連波!」她疼得叫。

  朝夕沒有看錯,樓下花圃邊坐著的正是樊疏桐。只不過因為有樹影擋著,朝夕在樓上看不到。最近樊疏桐經常會來這裡,明明知道那扇燈光不是為他留,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沒有用的,他知道沒有用,可是一個人該有多強大的力量才能管住自己的心,他沒有那樣的力量,只能聽其驅使,每晚像個孤魂野鬼似的在他們家樓下徘徊。一直看到他們窗戶的燈熄了,他才步履艱難地離開。

  其實這麼多年一個人也過來了,按理已經習慣了孤獨,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懼怕孤獨,每天忙完回到湖濱的宅子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空落落的屋子靜得像墳墓。他還這麼年輕,就這麼把自己埋了。

  一個人在屋子裡上上下下地溜達的時候,孤單的身影被燈光拉到牆壁上,真像個鬼啊,他這麼想。他常常對著牆上的影子說話,說到天亮,影子也不會回答他。於是又溜達到院子裡,一個人站在花架下,仰望著寂寥的星空,還是像個傻子似的自說自話。

  看,朝夕,今晚的月亮多好。

  朝夕,你聞到花香了嗎?紫藤蘿都開了,可是你卻看不到。

  是不是覺得我很傻?

  我也知道我很傻,我沒救了,朝夕。

  ……

  這樣的話他反復地說,不停地說,每每在院子裡站到腳發麻,煙抽了一根又一根,還是沒辦法讓自己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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