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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自己家裡的東西,是拿,不是偷。」樊疏桐的解釋合情合理,還不忘回憶往事,「從前你拿家裡的東西不少吧,還記得小時候你幫我拿你家裡的麥乳精嗎?」

  常英撲哧一下,差點噴出滿口的酒,笑得肩膀直聳:「你還記得啊,士林哥,我可沒少幫你幹壞事,現在怎麼還讓我幹這事啊?我都多大的人了,還偷家裡的東西,讓我媽知道了還不給念叨死。」

  樊疏桐笑著給常英斟滿酒:「你哥的年紀也不小了,該成家了,你又不是幫外人,再說事成之後,你哥不會虧待你的。」

  「那你呢,你怎麼不成家,你比我哥的年紀還大吧?」

  樊疏桐端起酒杯,轉動著杯子,凝視杯中琥珀色的液體,並不正面回答:「英子,我好像跟你說過吧,我這輩子都不會結婚了,你還記得嗎?」

  「為什麼?」常英問得很認真。

  她知道他心儀的是誰,可人家都結婚了,他為什麼還不能放下?把自己逼進死胡同的感覺並不好受,就如她自己。

  樊疏桐依然轉動著杯子:「英子,感情這種事情真的是沒有辦法,如果不是心甘情願,勉強自己又有什麼意思,那反而會害了別人。一個人的痛苦,一個人承受就夠了,沒必要把另一個人牽連進來,而且,我這個樣子,也沒有辦法對對方負責……」說著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士林哥……」常英聽了這話就眼眶泛紅,她其實生得很好看,圓臉盤,大眼睛,此刻在餐廳燈光的映射下,褪去了平日的風風火火,尤顯得楚楚動人,她歎道,「你難道不會後悔嗎?愛得這麼辛苦,卻沒有任何回報,一個人守著這份感情,你不寂寞嗎?我就常常覺得很寂寞,很無助,可是我跟你一樣,沒有辦法放下,即便將來我被家裡人逼著結婚,還是沒辦法放下……」

  「傻丫頭,你跟我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太一樣了!都心心念念地惦記著一個人,明知道沒有可能,還是惦記著,這人的心啊……」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太奇怪了!放進一個人,就再也沒辦法容下別人,也沒辦法將那個人驅逐,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慢慢地想念,雖然寂寞卻也不覺得空虛,反而覺得很充實。這不是矯情,心裡有個想念的人,本身就是件很滿足的事情,你不覺得嗎?」

  「英子……」

  「士林哥,我跟你都是這樣的可憐人,來,為我們各自可憐的愛情乾杯!」常英舉起酒杯,竭力不讓眼底的淚溢出來。

  「叮」的一聲,兩人的酒杯輕碰在一起。

  也許是相同的心境,抑或是同病相憐,樊疏桐喝到後來已經不省人事,常英也喝得滿臉通紅,兩個人都不知道怎麼摸出餐廳的。樊疏桐都喝成這樣了,肯定開不了車,常英也是迷迷糊糊,她到底是員警,都迷糊了還知道約束自己,沒有自己駕車,而是打了輛車先送樊疏桐回的公寓。她記不清自己是怎麼把人高馬大的樊疏桐扶上樓的,只知道一進門,兩個人都絆倒在門口。

  樊疏桐倒在地上還在念念叨叨,說糊話:「我愛她,我就是愛她,怎麼辦……朝夕,我怎麼辦……我罵自己,恨死自己,可是如果再讓我選擇,我,我還是會成全你和連波,到底是為什麼啊……」

  「因為你並不是真正的禽獸!」常英爬起來,試圖拉樊疏桐,「起來,你起來,士林哥,這世上只有我知道你並不是禽獸,你的心比誰都善良,對自己身邊的人恨不得掏心窩子,你對別人那麼好,為什麼偏偏對自己這麼……這麼的殘忍,觸手可及的愛情不要,偏要水中望月,鏡裡看花……」

  樊疏桐吃吃地笑,一個翻身,把常英又給拽地上了。「朝夕,是你嗎?」他的一隻胳膊已經搭在她的身上,看著她明亮的眼睛,宛如天上最亮的星,「你終於知道我不是真正的禽獸了?你也知道我是在水中望月,鏡裡看花?朝夕,朝夕,你分一點點愛給我好不……」後面一個字還沒說完,他就堵上常英的唇,常英顯得很緊張,身子明顯發僵,但不過數秒,她就開始回吻他,比他吻得還熱烈綿長……愛情,也許只有在黑夜裡才能綻放迷離的芬芳,每張佯裝堅強的面孔下,其實是一顆卑微的心,因為渴望,反而在夜色裡綻放得更徹底。

  常英並沒有醉到不省人事,她只是心甘情願地沉醉。她很清楚這樣的夜,只有一次,不會有第二次。

  也許此生,只此一次。

  那麼就讓自己釋放吧,哪怕最終的結果是枯萎,她也無怨無悔。她愛他,只是因為她愛他,她願意為他一夜綻放,然後餘生慢慢枯萎……汗淚交織的親昵中,她感受著他猛烈的衝擊,幾乎讓她粉身碎骨。她哭,只是哭,因為她知道他把她當成了另一個人,她赤身箍著他,失聲痛哭,「為什麼不是我,為什麼……」

  清晨的陽光照進房間的時候,常英先醒,卻動也不敢動,怕驚醒枕畔的樊疏桐。她就那麼依偎著他,看著他酣睡的樣子,聽著他均勻的呼吸,愈發的悲傷起來……結束了,她很清楚她跟他結束了,經過這一夜,他們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現在她糾結的是,待會怎麼面對他……是號啕大哭,還是落荒而逃?抑或是放潑耍賴要他負責,再不,就是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好像都不行,睡都睡了,怎麼可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要他負責就更沒譜了,樊疏桐的底子是從不懼別人威脅的,至於大哭大鬧,那可不是她常英的風格。

  最後不知道是誰的手機響了,樊疏桐被驚擾,翻了個身。

  他迷迷糊糊地睜了下眼。

  然後,他看到了她。又閉上。靜默兩秒,猛地又睜開,這次看清了,不是某個跟他夜歸的女郎,是從小追著他屁股後面喊他首長的小警衛常英!這一驚非同小可,樊疏桐差點從床上翻下去,他本能地低頭看看自己赤裸的上身,又看看常英,駭得目瞪口呆:「你,你……」

  常英這時候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她若無其事地起身,坐在床沿背對著他窸窸窣窣地穿衣服,淡淡地說:「沒什麼,就是睡了一覺而已,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她懶懶地套上裙子,轉過身,臉上看不出什麼神情,還反問他,「你沒跟女人睡過覺嗎?你這是什麼表情?」

  樊疏桐的樣子像是遭雷劈了,從床上半坐起,喘著氣,臉色發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英子,你別說你什麼都不知道……」

  「那你知道嗎?」常英穿好了衣服,理了理頭髮,臉上也是冷冷的,「你知道我就知道,你不知道我就不知道,你又沒強暴我,至於這樣瞪著我嗎?」

  樊疏桐那個氣啊,就像他曾經跟寇海說過的,真覺得是亂倫,從小就把她當妹妹,他竟然跟她……他捏緊拳頭,狠狠捶著床鋪,大吼:「英子!你怎麼可以這樣?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幹什麼?你哥要知道了,我還怎麼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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