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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韋明倫看著杜長風,意味深長地說:「你能活下來倒不稀奇,反正有你老子罩著,我倒是驚歎,那個元謀人居然活下來了,遠渡重洋十幾年,搖身一變成了愛國華僑,一回來就大張旗鼓地擴張地盤。」

  「元謀人」是他們對另一個人的隱秘稱謂。

  杜長風說:「所以我才急著要把舒曼弄過來,元謀人都把挖土機開到舒曼的家門口了,我要再不採取行動,舒曼肯定就不是我的了。」

  「她什麼時候是你的了?」韋明倫一向喜歡挖苦他,「雖然你暗戀她十三年,不過人家壓根不知道你,好像對你的印象還不大好,要不是院子裡的那尊銅像,估計她不會留下來。」

  「銅像?」杜長風蹙起眉頭。

  「是啊,你沒見著她當時的樣子,抱著銅像哭得那個悲傷樣,嘖嘖嘖……」韋明倫只是搖頭,「真是讓人心疼。」

  杜長風的臉色很不好看:「你的意思是,在她眼裡,我還不如一尊銅像?」

  韋明倫一點面子都不給:「只怕連泥像都不如。」

  「靠!」他咬牙切齒,「我明天就讓人把林然搬走。」

  韋明倫不以為然:「沒用的,Sam,你頂多只能搬座銅像走,你能把林然從她心裡搬走嗎?懸啊,見她哭成那樣,我就覺得你懸了,舒曼是那種很死心眼的女人,你要想取代林然在她心中的位置……」

  「怎麼著,我不能?」杜長風的臉色比外面的天空還陰鬱。

  韋明倫揚揚眉:「你覺得你能嗎?」

  「我不能,元謀人也未必能。」

  「難說,那傢伙比你狠。」

  「狠就能追到女人?」

  「當然不能,問題是……」韋明倫充滿同情地搭住他的肩膀,「Sam,在我眼裡你還是沒有進化的禽獸,沒人性沒良心,那個元謀人就不一樣了,能赤手空拳闖蕩天下,再回來收拾你們林家,乃人中精英啊。」

  杜長風的臉罩在了陰影裡:「我倒希望他能放馬過來,要殺就殺個痛快,只要不把舒曼牽連進來。」

  「可你的擔憂恰好就是他的目標,你盯了舒曼十三年,他可是盯了你十七年,你有多中意舒曼,他就有多中意你。」

  「聽林希說,他正在大肆收購林氏股權。」

  「我也聽說了。」韋明倫望著醫院花園裡鬱鬱蔥蔥的榕樹,起風了,天上烏雲密佈,樹木被風吹得往一邊倒,韋明倫深深歎口氣,「Sam,你做好準備了嗎?暴風雨真的來了……」話還沒說完,他就大驚失色,眼睛直直地望著樓梯口。杜長風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一個身著深藍色西服的男子在值班室門口,戴著副無框眼鏡,身形筆挺,一語不發仍是氣質卓然,跟在他身後的一個年輕人大概是助手,幫他提著個花籃,正跟值班室的護士詢問著什麼。在蒼白冷清的醫院走廊,那個男人由內而發的逼人的光芒,讓人幾乎不能直視,這應該就是所謂的氣場吧,才幾年工夫,他何以這般脫胎換骨了?

  那個年輕助手顯然是問病人的房間,完了還客氣地和護士道謝,回頭再跟眼鏡男子低聲耳語幾句,眼鏡男子面無表情,隨後高昂著頭往這邊走來。但他才邁出腳步就停住了,因為他也看到了杜長風和韋明倫。

  目光,如犀利的箭,直射過來。

  杜長風的瞳人裡反射著利刃的寒光,他沉重地呼吸著,瞳孔急劇收縮,望向這把短劍。

  「我們終於又見面了!」葉冠語這時已經走近他,微笑著,神色自若地打招呼,「這麼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怎麼樣,你哥哥還好吧?」

  杜長風知道,這是明知故問。他僵在那裡不動,寒氣穿透了他整個身軀,他覺得周遭冷得像是浸在嚴冬深潭的寒冰裡,再也期盼不到融化的那一日。他知道,該來的早晚會來。

  「怎麼,不認識了?」葉冠語死死地盯著他,就像是想用眼光將他剜出兩個窟窿似的,嘴角卻含著凜然的笑意,「你——不會這麼健忘吧?」

  他深深地吸口氣:「當然沒忘。」

  葉冠語冷笑,步步逼近,語氣間透著寒意:「報應啊,這世上終究是有報應的,對不對?」

  韋明倫拉了拉杜長風:「我們走吧。」

  「別急著走啊,你不老老實實待在二院,跑到桐城來幹什麼?難道你現在痊癒了?」葉冠語嘴角微揚,目光卻可以殺人。

  一直到現在才正式登場,葉冠語覺得,他是這世上最有耐心的人。但他也知道,也許他終其一生也得不到他想要的。

  小時候,他家住在離城的翠荷街。那裡過去是租界,胡同四通八達,住的人雖然多為窮人,但都是正兒八經的城裡人,有城市戶口的。葉冠語一家原本住在下河街,那裡都是些從農村挑著扁擔進城來謀生活的外鄉人,還有就是些流氓混混。父親葉大龍怕兒子們跟著學壞,就搬到了相對體面些的翠荷街,希望孩子能在好一點的環境中成長,將來別像他一樣賣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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