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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2

  二〇〇六年七月十一日。

  終於等到了這一天!這得感謝法國那邊的官司一拖就是大半年,而且還沒有開庭的消息,法國人的慢節奏還真是舉世聞名。否則冷翠絕無可能以自由身去嘆息橋赴約。她是提前一天飛往威尼斯的,住在聖馬可廣場附近的一家酒店,徹夜未眠。

  半年來他依然杳無音信,以為這樣就可以讓她放棄。他以為她會屈服於他的固執,殊不知,她比他還固執。走到這一步,她不知道是在跟他較勁,還是跟自己較勁,哪怕押上自己全部的愛和希望,她也要去賭一把。她唯一拿不准的是,如果他不來橋上見她,他是否應該給她一個解釋?至少,應該聽她親口說聲「我愛你」,才宣判她的死刑吧?

  冷翠以決然的心坐等到黎明。然後,她像出嫁的新娘般,鄭重其事地沐浴更衣。沐浴完後她對著鏡子梳頭,梳著梳著她僵住了,脖頸處的紫痕呢?!她把濕漉漉的頭髮挽起,仔細察看光溜溜的脖子,一點痕跡都沒有,不可能啊,前幾天洗澡時都看到了的!

  深層的寒意,自脊背蔓延到全身……

  這是他留給她的愛的印記,突然消失,意味著什麼?鏡子上凝結的水珠開始向下流淌,她的淚也在流淌,梳子掉在了地板上。

  但她強迫自己不去多想,不會有事的,淤痕時間長了自然就會恢復原色,並不代表什麼。時間不早了,她收拾心情好好打扮起自己來。很簡單的妝化了一個小時都沒化好,睫毛膏都塗到眼皮上去了,因為抖得厲害。她對著鏡子笑,狠狠地笑,什麼事都沒有,對不對?她一直「笑」著出了門。

  她還是穿著兩年前的那條灰白色的裙子,戴著同樣的帽子,甚至,手裡拿著同樣的面譜(唯恐他認不出她)。只不過,脖子上多了一條七星項鍊。還不到中午,橋上人流如織,在嘈雜聲中,她覺得自己恍然是站在奈何橋上,人世的繁華就在眼前,卻都跟自己無關,來來往往的人,都不是她要等的人。所有的痛苦都成過去,所有的悲傷都飄散在空氣中,出門時她就下定決心拋下一切,從聖馬可廣場一路走過來,她不斷鼓舞著自己,沉肩,放鬆,深呼吸……假裝面前是一個灑滿陽光的海灘吧,金色的沙灘上,有一大群彎腰撿貝殼的小姑娘,她們穿著花花綠綠的裙子,腳上沾滿沙粒……她跟她們一起笑,深深地吸一口氣,哦,看海鷗在空中盤旋,仿佛心也跟著飛了起來,彩霞滿天,那裡才是她人生最極致的快樂……是的,她寧願用幻想麻痹自己,鬆懈自己過於緊繃的神經,這一天她已經等得太久了,終於等到了今天,在這橋上等待最愛的人,一同去赴前世的約定。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他沒有來。

  當然,現在離黃昏還遠著呢。

  冷翠站在橋上,透過廊橋的小窗戶望著外面湛藍的天空,還有水巷上穿梭不停的「貢朵拉」,心漸漸變得激動起來,說不清為什麼,就是激動……什麼海灘,小姑娘,彩霞,怎麼幻想都不管用了,陽光也不再明媚,而是格外的刺目;她口乾舌燥,不由自主地摟緊了自己,想不下去,想也沒用,她開始強迫自己面對現實,是斬斷情緣,還是重續舊夢,都變得不再那麼期待了,她很怕又是一種毀滅,聽天由命吧……

  但她知道她不會後悔,絕不會後悔的,她甚至心甘情願就這麼死去,只要能見到他。可是,明天,明天怎麼辦?Tracy怎麼辦?

  當這個想法駭然出現在她的腦海裡時,她頓時陷入混亂和恐懼,突然發現自己身處無邊無際的空虛之中,嘆息橋儼然成了一根鋼索,她此刻就正站在鋼索上,腳下是萬丈深淵,除了空虛什麼也沒有。

  正混亂著,背後搭過來一雙手。

  啊,他來了,一切還跟從前一樣,不是嗎?!

  她壓抑住心跳驚喜地回過頭——

  剛毅俊朗的臉龐,深邃的目光閃閃發亮,卻透著難言的哀傷,顯出性感的男性魅力,嘴角似乎想笑,卻被什麼牽住了似的,微微地抽搐著。多麼熟悉的臉龐!多麼親切的眼神!可惜,不是他……

  她淚光閃閃,早已預料的結局,不是嗎?哦……她簡直沒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像從天上跌到地上,又從地上直落入萬丈深淵……

  「冷翠,你聽我說……」

  文弘毅一直按著她的肩膀,似乎怕她昏厥過去。

  「什麼也別說!」她打斷他,甩開他的手,轉過身直愣愣地望著小窗外的水巷,逼問道,「他叫你來的是嗎?還是你自作主張來的?」

  文弘毅低著頭,不出聲。

  「你說話啊!」她背對著他叫。引來旁邊的遊人紛紛側目。

  「你看看這個吧。」文弘毅遞給她一封信。

  她這才緩緩轉過身,看到信,幾乎是搶了過去,像是搶救命的仙丹,抖抖地拆開來,頓時目瞪口呆,上門僅有一句話:我想要飛翔,請給我自由。堯字。

  她又看信的背面,又掏開信封往裡看,什麼也沒有,就這一句話。

  大顆大顆的淚水滾落下來,她終於徹底被打敗,靠在廊橋上號啕大哭,「Jan,這就是我九死一生等來的結果嗎?你想要飛翔,那我呢,我就該釘死在這橋上嗎?你好絕情啊,就這麼一句話打發我,你好歹露個面,當面跟我說啊,為什麼給我這樣一個結果,Jan……」

  「冷翠,你冷靜點,他現在的情況不太好,不方便見你,」文弘毅拽著她的胳膊,拖她走,「我們先回去,等他狀況好些了,他不來找我們,我們去找他好不好?」

  「等等,你是什麼時候得到這封信的?」冷翠僵著身子,紅著眼睛逼問他。

  文弘毅老實地回答,「就是,就是去年……有一天早上,你給我送早餐……」

  幾秒鐘的靜止。

  「不!!……」她尖叫一聲捂住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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