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愛,在你轉身時盛開 | 上頁 下頁
八五


  丁暉不理她,直接跳上停在樓下的車,絕塵而去。

  「阿丁,不管發生什麼,你都要回來,我給你下廚,給你做飯!」安娜半個身子都趴在陽臺欄杆上,哭泣著。

  丁暉倒車時在反光鏡裡看了她一眼,滿是淚痕的臉越來越遠,風吹起她額頭的碎發,讓她顯出歲月的憂傷,如果可以,如果時光倒流,他想他不會這麼衝動地離開她,即便要離開,也應該多看看她,因為那張臉,從此就不再屬於他……

  「這些事你早就知道是吧?」祝希堯問丁暉。當時他就坐在花園中的白色籐椅上,對丁暉的造訪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意外。夕陽已經斜下,落日的余暉讓滿園的薰衣草鍍上一層燦爛迷人的金色。風有些大,祝希堯上穿白色襯衣,下面是米色褲子,就那麼一動不動地坐著,不知坐了有多久,仿佛有一百年那麼漫長,身旁就是爛漫的紫色花海,竟然沒有給帶來絲毫的生氣。

  而他的眼睛,竟比西沉的斜陽還絕望。

  斜陽至少還有份黎明的祈望。

  可是他,什麼都沒有。

  「你們都騙了我。」祝希堯說。

  丁暉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認真地看著他,「至少我沒有騙你,我沒有說出來的原因和碧昂的初衷是一樣的,不想傷害你。」

  祝希堯冷笑,「不想傷害?橫豎是一刀,只不過是把這一刀挪後了十年,如果當初就給我一刀,至少我還有十年療傷的過程,可是現在,我已經沒有痊癒的可能了。」說著別過臉,逼視著丁暉,炯炯的目光自顧燃燒著,「你跟碧昂母親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你會跟她聯手把碧昂往火坑裡推?」

  丁暉已經有所準備,坦然承認,「我跟碧昂……是同母異父的姐弟,我……很多事一時沒有辦法跟你說清楚,以後我會跟你好好解釋的,我只希望,你不要太……放在心上,畢竟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祝希堯虛弱得連揮手的力氣都沒有,別過臉,「好好照顧安娜,我就已經很感激你了,我將安娜原來的房產和帳戶又劃回到了她的名下,你們……自己去過吧……」

  「不需要,我有足夠的能力可以養活她。」丁暉說。

  「不是給你的,是給她的。」

  「……」

  丁暉最後離開的時候,祝希堯又說了句,「早晚,你會為你做的一切付出代價,希望這代價不要牽連到安娜,不管怎麼樣,她始終是我的親人……」

  他把「親人」說得很重。

  丁暉點點頭。但是他做夢也沒想到,祝希堯所說的「代價」這麼快就應驗到自己身上,僅僅是離開了兩個小時,一切就已物是人非!

  車子還在巷子口,就看到自己所住的那棟公寓樓濃煙滾滾,幾輛消防車停在樓下,整個巷子圍滿了人。丁暉的心一陣狂跳,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全身的血液直往頭頂灌,眼前一陣發黑。

  有鄰居認識他的車,馬上沖過來敲車窗,用義大利語大叫:「丁先生,快,快,你家的房子著火了,安娜小姐還在裡面……」

  醫院。

  搶救室。

  安娜被推出來的時候,全身裹滿紗布,活像個從地底下挖出來的木乃伊。唯一露出來的是眼睛和鼻孔,還有嘴巴。

  「燒傷面積達98%,能做的,我們都做了,她活不過三天,請準備後事吧。」醫生簡單的幾句話,直接將丁暉打入地獄。

  他不止一次地說過要她別弄煤氣。

  她偏不聽,要下廚,生平給他第一次做飯卻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祝希堯趕到的時候,安娜已經被移送至重症監護室,丁暉隔著玻璃看著渾身插滿管子和儀器的安娜,整個人抽空了,不省人事般無法言語。一道玻璃,隔開的卻是天堂和人間的距離。他還在人間,魂魄似早已跟隨安娜去往天堂的路上。所以無論祝希堯如何質問他,指責他,他都毫無反應。

  大概在昏迷十個小時後,安娜醒了。

  兩個男人都被允許進入監護室,醫生揮手示意讓他們進去的。安娜轉動著眼珠,首先看到了祝希堯,眼底立即閃動淚光,張著嘴,似要說什麼。祝希堯走到床頭,貼近耳朵,只聽到安娜口齒不清地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都過去了,別再提了。」祝希堯哽咽。

  最後丁暉也走到床頭,俯下身子,將臉頰貼在安娜纏滿紗布的額頭上,「好……好難過,我真是沒用,連頓飯都弄不好,」安娜每說一句話都很吃力,又下意識地抬手,想摸摸自己的臉,「報……報應啊,我這輩子……最看重這張臉,拼盡一切留住青春,結果到死居然是這副模樣,冷翠說得沒錯,這世上是有因果的啊……」

  丁暉抓住她的手貼緊胸口,淚水瞬間決堤,「我不在乎,安娜,你知道的,我跟你在一起在乎的不是這個,我只要你活著!活著!!沒有關係的……以後我可以弄飯給你吃,我們將小Tracy接到一起,我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Tracy……」安娜的眼中劃過一道流星,把目光投向旁邊站著的祝希堯,臉上露出天使般的微笑,嚅動著嘴唇,不知道在說什麼。

  「你說什麼?安娜!」祝希堯拉開丁暉,再次俯耳傾聽。

  安娜無限留戀地望著他,跟著一聲長而悲的嘆息,她哭了起來,仿佛長達十年的馬拉松競賽,她終於跑完了全程也終於輸了,不僅如此,那個丫頭,跟他才幾天?而她,這是整整一生啊,她至死都沒有得到他的心!她把頭偏向他,用最後殘存的力氣,喉嚨裡發出咕咕的喘息,疲憊的眼睛,迷迷濛濛地望著他,嘴角又在嚅動。

  「普……羅旺……斯……」

  他只聽清了這四個字。

  而她,最後掃了一眼丁暉,頭一歪,沒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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