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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我的天,你小聲點,不要這麼大聲。」

  「你是要我去見你嗎?」

  「當然,如果你不方便,我來見你也可以。」

  「不,不……」冷翠忽然間就決定了,「我去見你吧,我正好要去趟威尼斯,我們約個地方見面,對了,就在你上次說的那個什麼橋上碰面怎麼樣?」

  「是嘆息橋。」

  「我當然知道是嘆息橋,OK,就是嘆息橋!」

  2

  一直到第二天,冷翠的心緒還沒有平靜,日記看不下去了,就走出房子。已經是秋天,山岡上的樹有一半被染黃,層層疊疊,在碧藍的天空下好似一幅油畫。山坡上的野菊花開得尤為爛漫,空氣中彌漫著清新的菊花香。冷翠摘了把野菊花,坐在圍著柵欄的山坡上看風景,黃昏時分,伴隨著教堂古老的鐘聲,山岡下的佛羅倫斯籠罩在一片暮色蒼茫中,好似達·芬奇筆下的蒙娜麗莎,透著神秘,美得令人窒息。

  冷翠在想,姐姐讓她看到這本日記,一定是希望她能替自己去橋上赴約。而冷翠能為姐姐做的,好像也只有這件事了。那個Jan,如果他還活著,如果他還記得這個約定,他一定會去的。那麼去會會他,或許可以瞭解姐姐更多的事情。這讓冷翠不由得對這次旅行嚮往起來。

  晚餐後,她開始收拾行裝。正收拾著,來客人了,是安娜。她是來給冷翠送食物和生活用品的,自從冷翠搬到姐姐的房子裡住後,甲殼蟲每天都會派人送來各種吃的用的,一連數天,從不間斷。這傢伙還挺厚道的,沒想要冷翠餓死。不過平常都是傭人送,今天怎麼是安娜親自送呢?

  「怎麼,你要旅行嗎?」安娜看著她在收拾行李很是詫異。

  「是的,想出趟門,去見個……朋友,」冷翠含糊地應著,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把拉住安娜說,「對了,安娜姐,你可不可以幫我個忙?」

  安娜將兩大袋食物放到餐桌上,優雅地笑著說,「當然可以,幹嗎這麼客氣啊,說吧,什麼事?」

  「是這樣,我要出門,可是護照在甲……在祝先生手裡,你能不能幫我把護照送過來,沒護照出門會很麻煩。」冷翠拉安娜到沙發上坐,盡可能地讓自己表達清楚。

  「你的護照怎麼在他的手裡?」安娜反問。

  冷翠面露難色:「這個……」

  「好的,沒問題,我幫你去拿。」安娜很善解人意,並不往深處追問,她真是個美麗的女人,白皙的肌膚吹彈即破,眼角看不到一絲細紋,四十歲的女人能保養成這樣著實不簡單,她深褐色的眼睛意味深長地打量著冷翠,「翠翠,你怎麼認識的希堯,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

  「我們認識完全是歪打正著,說來話長呢,至於他喜歡我……」冷翠聳聳肩,無所謂地說,「我還真沒覺得,而他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們只是因為一些瑣碎的事才碰到一起的,並非是外人想像的戀人關係,以後我再說給你聽。」

  安娜立即展露出迷人的微笑,好似如釋重負般拉過冷翠的手放到膝蓋上,顯得很親密,「好,以後你把你們的故事講給我聽,我很好奇呢。」

  「我們……沒故事。」冷翠感覺有點不自在,安娜的熱情好似有些不合常理。她的樣子無疑表露出對冷翠和祝希堯之間發生的事有著極大興趣,但又不急於深究,冷翠看著她,感覺她閃爍的目光背後似乎還有更深層次的東西,她對安娜也很有興趣。

  「你們是親姐弟嗎?怎麼一點也不像啊?」冷翠傻乎乎地問了句。

  安娜的臉色立即沉了下來,表情迅速晴轉陰,怔怔地看著冷翠。

  「對……對不起,我好像不該這麼問。」冷翠被看得心裡一陣發毛。這個女人拉下臉的樣子怎麼比傳說中的女巫還令人心悸啊。

  「你看我們是親兄妹嗎?」安娜不動聲色地反問她。

  冷翠被問住,一時氣結。氣氛陡然變得很僵。但薑到底還是老的辣,安娜四十了呢,在心理較量上明顯比冷翠遊刃有餘,她冷笑著,咄咄逼人:「很多事情最好不要去探究得太深,因為每件事情都有其最適合的存在方式,有的適合暴露在陽光下,有的則更適合靜靜地躺在黑暗裡,那樣就不會給光明中的人帶來傷害。在這一點上你姐姐就很明智,她將她的一切都帶進了黑暗的地底,永遠的沉睡,無論她發生了什麼事,好的壞的,都不會給活著的人帶來麻煩,這是她對在世的人最深厚的寬容,當然我們也會寬容她,希望她在地下安息……」

  冷翠目瞪口呆,她這話什麼意思?永遠的沉睡?給活著的人帶來麻煩?地下安息?她是不是說,姐姐生前是個很麻煩的人,所以死了只配下地獄?冷翠頓時升騰起無名火,本來對這個女人還有好感的,經她這麼一說,原有的好感蕩然無存,她可能不知道,冷翠也不是省油的燈呢。

  「安娜姐,我不明白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但我想說的是,這個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無論是什麼事情,總有大白天下的一天。上帝不可能永遠閉著眼睛的!我不知道我姐姐生前遭遇了什麼,給周圍的人帶來了什麼麻煩,但她肯定是個善良純潔的人,我是指她的心。有些人別看外表光鮮,其實內心比陰沉的天空還黑暗,比雨天的污泥還骯髒,我姐姐不是!雖然我們未曾謀面,但血脈是相通的,骨肉間必有心靈感應,我可以以我的人格擔保,我姐姐絕不是一個成心要去傷害他人的人,她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寬容,她也不會寬容任何傷害她的人,哪怕她現在沉睡,但有些靜靜躺在黑暗中的事情不會永遠沉睡,終有醒來的一天,我確信!」

  冷翠一口氣說出這些話,顯得很激動,雙目鼓鼓地瞪著安娜,瞪得安娜啞口無言。安娜的表情很複雜,意識到有點低估了這丫頭。她知道自己激怒了對方,不便久留,悻悻地起身告辭,冷翠也沒有送的意思,冷冷地就兩個字:「走好。」

  安娜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冷翠一眼,沒有說話。她都走出門了,冷翠又在背後拋出一句:「忘了給您補充一句,我姐姐人是躺在地下,靈魂卻是上了天堂的,她只可能取得上帝的寬容,而上帝也必會寬容她,因為她是上帝最純真的天使!」

  冷翠想,你安娜有什麼資格評價我姐姐,她即便對不住你,也不需要得到你的寬容,因為,如果你沒有給她帶來麻煩,她又怎麼給你帶來麻煩?好刻薄的女人!都說死者為大,既已死,何苦還這麼折損她,就憑這一點,冷翠覺得安娜這個女人不值得深交。

  但安娜還是很守信用,第二天一大早就送來了護照。冷翠接過護照客套地說了聲「謝謝」,就再無別的話。安娜卻露出誠意的笑容,試圖挽回昨天的僵局:「還有什麼需要儘管說,這幾天希堯剛好出門,在他回來之前你把護照送回來就沒事了。」

  「好的,我要不了幾天,先去佛羅倫斯辦點事,然後去威尼斯見個朋友就回來。」冷翠見安娜主動下臺階,自己當然也不好死杠,也客氣起來。

  「你要去威尼斯?」安娜又表露出濃厚的好奇心。

  冷翠點到即止,淡淡地說:「是,去見個朋友,沒有別的事。」

  「什麼朋友?你在威尼斯有朋友嗎?」安娜果然很好奇。

  冷翠笑了笑,不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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