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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4

  冷翠趕回長沙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多月後了。

  母親在得知大女兒離世後當晚就被送進了醫院。冷翠這半個月在醫院裡照顧母親,寸步不離,還是無法讓她平靜,母親終日以淚洗面,哭到後來不哭的時候,才真的讓人害怕,整日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一句話也不說,也不吃不喝,每天都靠打葡萄糖維持日益衰弱的生命。

  「媽,你還有我啊!」冷翠守在母親床邊完全無計可施。

  但母親終究還是挺過來了,的確,她好歹還有一個女兒,就是這句話讓她活了過來。她哀求冷翠:「去看看你姐吧,就當是替我去看,到墳頭替我給她燒把紙錢,讓她在地下不是那麼恨我,來世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把她丟了的,可憐我連名字都沒給她起啊,我的孩子……」

  出院後,冷翠要接母親走,母親執意不肯。

  「我都這把歲數了,你姐也不在了,我就守在這巷子裡,死也死在這!」母親態度堅定。冷翠好話說盡都沒轍。沒辦法,她只得將母親託付給鄰居,給了鄰居一筆錢,希望鄰居可以代為照顧好母親,有什麼事隨時跟她聯繫。安頓好一切,冷翠才萬分不舍地回到長沙,這邊還有很多事情等著她處理,當務之急就是她必須儘快決定去不去義大利。

  「你說我是去還是不去?」冷翠問紫凝,她已經將這件事原原本本告訴了紫凝。兩人在蔡鍔路常去的那家茶樓喝咖啡,茶樓喝咖啡,咖啡廳喝茶,也可謂是中國的一大特色。

  「還真被我說中了啊,你媽還真有個女兒在外面,不過怎麼這麼傷心啊,翠翠,我覺得好傷心……」紫凝心善,聽得眼淚直掉。

  「你別給我扯遠了,你只說我去不去義大利。」

  「去啊,幹嗎不去,就當圓你媽的夢吧。」

  「可我去了,我媽怎麼辦?」

  「又不是要你嫁過去,處理完你姐姐的後事,就回來嘛。」紫凝表現出少有的主見,轉而又問,「你姐給你留了多少遺產啊,很多嗎?」

  「不知道,來找我的那幾個黑手黨沒說。」

  「黑手黨?」

  「是啊,那幾個人怎麼瞧著都像義大利黑手黨,一個個酷得要死。」

  「你對義大利的印象就只有黑手黨?義大利是個很浪漫的國家,佛羅倫斯就不說,還有威尼斯、羅馬、米蘭……翠翠,你就當是去旅遊好了!」

  紫凝這麼一說,冷翠忽然來了興趣,「真的哦,聽說義大利男人很帥。」

  紫凝咯咯地笑,「說不定有個浪漫的邂逅哦。」

  冷翠一下就僵住了,覺得自己很不應該,她是去旅遊嗎?是去處理姐姐的後事呢,怎麼光想著釣帥哥了,難不成真的想男人想瘋了?但是忽然間,她腦子裡靈光乍現,她是去幹嗎?繼承遺產?那就是有很多錢囉,那是不是表示可以有足夠的錢賠償甲殼蟲,從而換得自由身?

  「哦,上帝,」冷翠做了個「阿門」的姿勢,在胸口畫了個十字,充滿虔誠和感激地對著茶樓的頂棚說,「我的姐姐,親愛的姐姐,翠翠與你素未謀面,可你卻救妹妹于水深火熱中,替妹妹送來大筆的錢,是上帝讓你來救我的嗎?如果是,你肯定是上帝的天使,哦,我的姐姐,阿門……」

  又畫了個十字。

  紫凝不無擔憂地看著她:「翠翠,你可要堅強,錢太多了也未必是好事,看到那些錢,你可不能暈倒,你的心臟承受得起嗎?」

  「那又有什麼辦法呢,死在錢堆裡總比被甲殼蟲逼死好,你知道嗎,這半個多月,他每天都打電話給我,說什麼,冷翠,你要學會愛我,這世上只有你才可以愛我,我給你機會,你不能不珍惜……你說,這男人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紫凝表示不解:「他為什麼要你愛他?」

  「我哪知道,估計是把我當他從前的老相好了,我現在懷疑,他的老相好不會是我姐吧,他說過他遇到過跟我一模一樣的人呢。」

  「不會這麼巧吧?」

  「那就只有上帝知道了。」

  冷翠剛回到公寓,文弘毅也進了門。

  「冷翠,你去哪裡了,我差點以為你被綁架了,連個信都沒有。」文弘毅提著個公事包,一進門就解領帶脫西裝,顯然深受束縛。看得出,他是個崇尚自由的人,只要是在家,他穿得很休閒,而且穿什麼都很時尚。

  「我家裡有點事,回去了一趟,」冷翠解釋道,反問他吃了沒有。文弘毅說吃了,又說,「你走後,有時候紫凝過來弄飯……」

  「啥?紫凝?」冷翠瞪大眼睛。這丫頭還會親自下廚?她可是出了名的嬌小姐呢。「嗯,她弄的飯菜還蠻好吃的。」文弘毅說。

  冷翠眨巴著眼睛,意味深長地笑,「這丫頭,換口味了啊。」

  「你說什麼?」文弘毅不明其意。

  「沒事,沒事,」冷翠連連擺手,忽然想起文弘毅就是從義大利過來的,馬上跟他打聽,「問你,義大利很好玩嗎?」

  「你問這幹嗎?想去玩?」文弘毅換了一身白色麻料衣服坐到沙發上,顯得精神很多,頗有些陽光的味道。

  「不是去玩,我是最近要過去處理點事,所以跟你瞭解一下。」

  「你要去義大利?真的嗎?」

  「嗯,真的。」

  「那太好了,我過段時間也要去,我們結伴?」

  「那恐怕不行吧,我就這兩天動身,我……是去繼承我姐的遺產的……」

  冷翠是個一打開話閘就滔滔不絕的人,她將自己此番去義大利的目的,以及姐姐的一些情況都和盤托出,兩個人一聊起來,簡直昏天黑地,文弘毅從來沒這麼健談過,而且學識淵博,見識廣,天文地理,無所不知。從本·拉登到伊拉克局勢,從石油到兩岸關係,從地產前景到股票行情,這小子說什麼都來勁,聊到半夜,兩人竟稱兄道弟起來。文弘毅也將他個人的事情全兜了出來,冷翠這才得知,這小子很了不得,畢業於北京某名牌大學,後留學義大利,從事建築設計,奔波於世界各地,頗有建樹,前途無量。但談到他倒楣的感情生活,他就很無奈,原來他之前交的女友莫莉,是個漂亮空姐,兩人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他連房子都買了,就等著忙完手頭的工作結婚,而為讓女友放心,房產證上寫的是女友的名字莫莉。誰知天有不測風雲,用他的話說,女人的心,真是說變就變,因為工作關係,他此前半年都在澳洲做一個項目,半年都在那邊。誰知等他回來,卻已人去樓空,而且樓還易了主,被莫莉賣了,煮熟的鴨子都飛了。

  冷翠充滿同情地看著他:「沒有一點消息嗎?」

  「有一些傳聞,聽說是跟一個印尼老頭子跑了,據說是飛機上認識的。」文弘毅說起這事好似已經平靜。

  「那應該很有錢啊,幹嗎還賣你的房子?」

  「產權書上寫著她的名字,她沒當是我的,當然賣了。」

  「哇,原來你也這麼倒楣。」

  「你很倒楣嗎?」

  「我比你更倒楣。」

  「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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