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衫落拓 > 一路繁花相送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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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群鴿子從陽臺上方掠過,路非放下噴壺,透過牽牛花茂密的葉子望出去,鴿子飛遠,再盤旋著飛回來,以幾乎相同的角度和軌跡再度掠過他的視線。 「我最恨對面呂伯伯喂的這群鴿子,天天在我家陽臺上拉屎,髒死了,一大早就咕咕叫,吵得人睡不著。」少女辛辰曾這樣控訴。 那麼終究還是有一樣東西沒有變化吧。 身後傳來辛辰輕輕的笑聲,「信不信由你,我現在倒是很喜歡這群鴿子了。」 辛辰這次參加自駕去西藏,和戶外俱樂部另外七個人分乘兩輛越野車,途經30餘個大小城市,行程近8000公里,差不多半個月沒好好洗澡。她早已習慣戶外的衛生條件,一輛車裡坐四個人,小小的空間反正全是渾濁的味道,大家也就嗅覺麻木,誰都不至於嫌棄誰。此刻她徹底洗頭洗澡,擦了護膚品,出來頓時神清氣爽,簡直有再世為人的感覺。 路非回過頭,站立在燈下的她穿著白色T恤,牛仔五分褲,半幹的烏黑頭髮披在肩頭,閃著健康的光澤,那個浴後的面孔乾淨清透地顯出一點紅暈,明亮的眼睛上睫毛纖長而濃密地上翹著,嘴角以他熟悉的弧度微微挑起,左頰邊有一個小小的梨渦。 她和他擁有一樣的記憶,她甚至清楚他正想到什麼,一向倨傲冷靜、不動聲色的路非再次意識到,他在她面前,總能暴露出情緒的波動。 「這些鴿子再沒吵你嗎?」 「一樣吵,可是突然有一天,」辛辰漫不經心地說,「我習慣了,什麼都敵不過習慣。」 路非仍站在陽臺上,這時外面暮色已經漸濃,半暗光線中看不出他的情緒,「做這麼個籠子幹什麼?實在太難看了。」他反手指一下陽臺外焊的防盜網,看上去確實像個大號鳥籠。 「有一陣子小偷很猖獗,我得留地方種花,不想封閉陽臺,不得不裝這個,安全比美觀來得重要嘛。」 「你一個女孩子,為什麼一定要住這裡,小笛那邊不是空著房子嗎?那一帶治安要好得多。」路非皺眉。 「自己有房子何必要去住別人家呢?而且一個人住比較自由,我猜笛子也這麼想。」 「這一片住宅馬上要拆遷了,你有什麼打算?」 「早著呢,拆遷的風聲傳了幾年,每回都是雷聲大雨點無。」 「我所在的公司和拿下這個地塊的昊天集團已經確定了風投融資方案,這回雨大概很快會落下來。」 辛辰怔住,停了一會兒,聳聳肩,「看拆遷補償多少再說,不至於會淪落到去睡大街的。去吃飯吧,我餓了。你還在這邊待多久?我請客,算給你接風加送行。」 「我這次回來,應該是長住了。」 路非的聲音平靜,辛辰卻仿佛吃了一驚,她睜大眼睛看著路非。路非可以清楚看到,她的眼神突然黯淡,終於掠過一點超出驚訝的情緒,隨即轉移視線。「是嗎?」她的聲音驀地低了下去,「哦,那好。」 她轉身走到玄關鞋櫃,拿出一雙深金色平跟芭蕾鞋穿上,然後抬頭,神情恢復了正常,笑道:「找個地方吃飯吧,我這半個月吃的接近豬食,好餓。」 路非開車到靠近市中心商務區的一家餐館,這裡開張一年多,生意始終不錯,菜式包容了本地及粵菜風味,並不算特別,但裝修精緻,是附近白領喜歡的情調,比一般的中餐館來得安靜一些。 辛辰曾有個讓人瞠目的食量,那樣纖細的身材,卻怎麼吃都長不胖。而今天出乎路非的意料,她儘管強調自己很餓,點菜時也很有興致,但胃口並不像預告的那麼好,一樣樣菜上來,她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 「不合胃口?」 「大概路上給那些速食麵、壓縮餅乾和巧克力吃傷了,現在明明餓,就是吃不下。」 「你不是從來不吃速食麵嗎?」他記得她的那點固執,寧可煮掛麵吃,也不肯選擇更簡單的泡速食麵。 辛辰笑笑,「我現在差不多什麼都吃了,出門在外,饅頭掉地上大概也能撿起來拍拍灰接著吃,百無禁忌。」她低頭吃面前路非特意為她點的一份木瓜燉雪蛤,卻微微皺眉。 這個樣子,倒好像少女時期喝感冒藥撒嬌的表情,路非注視著她,可是她分明沒有撒嬌的意思,倒真是在逼著自己往下嚥了。 「這次路上一定很艱苦吧。」 當然是一段漫長而辛苦的旅程,簡陋的住宿條件,高原反應,突如其來的暴雨,有些路段路況惡劣,還曾碰到泥石流,一輛車連爆兩個胎,可是也沒什麼可說的,辛辰早已經習慣把旅途所有的意外當作必然接受下來,「還好,準備得很充分,一起去的同伴大部分都有很足的自駕和戶外經驗,基本算順利了。」 「我竟然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開始迷上戶外運動和種花了。」 「總得有個愛好打發日子吧。你呢?還是喜歡聽古典音樂、下國際象棋吧?」 對話進行得這樣禮貌家常,路非保持著不動聲色,「對,你現在還下棋嗎?」 辛辰搖頭,「我大概連規則都忘得差不多了。」她記憶力不錯,可是在高中畢業以後再沒下過國際象棋,哪怕大學裡有這項比賽,因為會的人實在少,幾乎報名就有名次可拿,她也沒動心。停了一下,她還是問道,「長住?是回來工作嗎?怎麼沒聽笛子說起呢?」 路非沉默了好一會兒,「上次,三年前的夏天,我從北京回來,你正好也出去了。」 「那次……」辛辰看著眼前的那盅木瓜,更加食不知味了,不由暗自納悶,不知道味覺得要多久才能恢復,「哦,想起來了,我去西安玩了。」 「這麼巧嗎?我頭天打電話告訴小笛準備回來,你第二天報名去西安旅遊,我下飛機你離開,時間配合得真好。而且,」他凝視她,慢慢地說,「你真的是去了西安嗎?」 辛辰驚異地看著他,抿緊了嘴唇不說話。 「也對,你確實是去了西安方向,不過是去參加號稱秦嶺最艱苦、最自虐的七天徒步路線,結果差點把命送在那邊。」 「沒那麼誇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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