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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第三十六章 珍重

  去年房子裝修完畢後,葉知秋回父母家找出舊作,挑了三幅比較成系列的裝框掛在客廳牆壁上作為裝飾,其他隨手放到了一邊,卻不知道許至恒什麼時候看到,哪去配好畫框掛了起來。柔和燈光下,幾幅畫錯落有致,顯得寧靜協調。這些全是她讀書和剛工作時的作品,此後,她沒了閒暇更沒了拿起畫筆的心情。

  他的校友人才濟濟,出了辛笛那樣嶄露頭角的設計師,還有在國內小有名氣的先鋒派畫家。從美術的角度講,像她這樣傳統保守的畫只是自娛,談不上什麼藝術價值,可是以前的老師也誇過她功底扎實,筆觸安詳,用色溫暖。她不敢保證現在重畫還有如此效果,疏於握筆只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是她的心境已經永遠回不到過去了。

  此時住在這房子的男人如此愛惜她隨手放置的畫作,珍重掛好,她不能不感動,卻同時想起曾宣稱最愛看她凝神畫畫樣子的那個男人。

  葉知秋的目光落在一幅江景上面,她清晰記得,這幅畫她是先到江邊做的速寫底稿。那會兒她和范安民剛剛相戀,週末攜手來到江邊。正值深秋時節,江岸還沒修砌成現在整齊的江灘公園,好多地方仍是沙土和一片片雪白的蘆葦。夕陽下,所有景色都閃著轉瞬即逝的金色光澤,輪渡鳴笛的聲音在江面上低沉迴響。她對著眼前空闊的江景畫畫,范安民則抱膝而坐,長久地凝視她,她偶一回頭· 接觸到那雙溫柔的眼睛就會心跳加快。

  那時的她沒有後來的冷靜和獨立,只有面對前途的茫然,有工作難以上手的無措,有初嘗愛情的無限憧憬。可是她的青春歲月、她的寧靜時光好像己經隨著時間走遠,只留下牆壁上這些畫,定格了一點回憶。

  她不再是那個心思單純的女孩子。工作上的壓力襲來,只會讓她煩惱,卻不會再讓她害怕:她弄丟了以為一定能地久天長的愛情,也失去了對婚姻的期待;她開始在感情裡進退有據不輕易投入,可是這樣的自持讓她疲憊;她學會了對著所有未知保持鎮定的姿態,只是心裡仍然空落。

  她靜立在這幾幅畫前,一時悲喜交集。一段感情已成雲煙散去,另一段感情正在展開,她的生命畢竟並不是一片荒蕪,儘管存在著這樣那樣的不確定。她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手機響起,葉知秋隨手接聽,是迪亞汪總打來的,問她幾時方便談一下合約的事情。她此刻完全沒心情敷衍,直截了當地說,感謝他的厚愛,但眼下打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無意接受另一個職位。老汪只當她自高身價,當然不肯作罷,聲稱要上門來請。葉知秋煩惱地盯著手機,還真是怕他玩三顧茅廬。

  正在這時,手機再響,她拿起來一看,是許至恒打過來的。

  「在忙什麼,秋秋?」

  「在濱江花園給你整理衣服,你那邊現在情況怎麼樣?」

  「還好,公司這邊事情慢慢理順了,大哥情況也算穩定。現在只盼早點找到大嫂和侄子的下落,我就可以脫身了。」許至恒的聲音裡帶著倦意,「我真想你,秋秋。」

  這句話輕輕鑽進耳內,葉知秋臉微微紅了,對著牆上的幾幅畫,她突然說:「至恒,我去查一下航班,明天過去看你,順便把東西給你送過去。」

  許至恒大喜:「訂好機票馬上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

  第二天,葉知秋白天處理好手上的事情,再回父母家看看,然後提了行李去機場,飛機抵達時已經是夜晚九點,許至恒開車到蕭山機場接了她。杭州的盛夏同樣也十分炎熱,雖然入夜,但氣溫並沒降低多少。

  許至恒戴著藍牙耳機,一邊開車進城一邊不停地接電話,只能在沒電話進來的間隙告訴她:「剛才來機場前接到電話,大嫂是找到了,但她拒絕回來,我打算明天親自去接她,她大概總得給我一點薄面。」

  他看著前方,神情帶點苦澀,沒說出口的是,他們直按通話,大嫂撂下狠話,就算回來,也不會去醫院看大哥,說只等他痊癒了就提出離婚。父母聽到這句話後雙雙震怒,卻也無話可說。父親走進書房,到吃晚飯也不肯出來,母親索性流了眼淚,一再說的都是:「怎麼非要弄成這樣?」

  葉知秋不願意評論他的家事,側頭看他略微清瘦的面孔,緊鎖的眉頭,知道近幾天顯然是夠他受了,只輕輕伸手過去蓋在他握方向盤的手上,這個柔軟纖長的手傳遞的無聲撫慰讓許至恒的心突然寧靜下來。他一手把住方向盤,一手反握住她的手緊腎合在自己掌中:「你能來太好了,秋秋。」

  車子進城後,葉知秋說:「至恒,往這邊走吧,我出差常住的酒店靠近武林路那邊。」

  「難道你來了我這裡還要住酒店?」

  「現在你家裡有事,我不方便去打擾啊。」

  「沒事,你不用見他們,我現在單獨住一套公寓裡。實在受不了天天回去跟父母住一塊,聽他們唉聲歎氣。」

  許至恒自知這話未免不孝,可是他大哥許至信一想做事強勢急進,這兩年父親已經漸有退隱之勢,公司所有權利實際都抓在大哥一人手中。他一旦受傷住院,公司頓時亂成一團。許至恒白天和父親一道上班,處理千頭萬緒的事務,還得留意不讓父親著急上火。晚上要抽時間去醫院看望大哥,才回家住了兩天,聽父母嘮叨,簡單是百上加斤,恨不能搬去酒店,父母無奈,只好讓他搬了出去。

  這是市區離西湖不遠的一套高檔公寓,走進去開燈一看,三房兩廳的房子裝修得豪華而又程式化,中規中矩的傢俱沒有什麼個人色彩,但乾淨整潔,看得出有專人打掃。

  「這是大哥的房子,他和穆成一樣,置產有癮,買了一直空著,我回來就住這兒了。」

  許至恒放下行李,回身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將頭埋在她的肩上,再次輕聲說:「你來了我真開心,秋秋。」

  兩人默默相擁而立,享受著這個安靜的擁抱。可是不一會兒就不停有工作電話打到許至恒手機上,他只能一邊接電話,一邊抱歉地示意葉知秋自便。葉知秋索性拿了睡衣去洗澡,她出來時,卻看見許至恒已經躺在寬大的沙發上睡著了。看著這個睡態,葉知秋有微微心疼的感覺。許至恒一向精力充沛,工作一天,晚上打一場激烈的羽毛球,回來也不見疲態,倒是經常拿她安靜下來動輒歪到一邊打噸的樣子開玩笑。現在居然在她洗個澡的工夫就睡著了,可見這些天他是勞累到了一定程度。

  她不想驚動他,去臥室拿出一條薄被給他蓋上,再找到中央空調的控制器,將溫度略為調高一點,然後關燈進臥室躺下。她常年出差,早練就了不擇床安睡的本領,可是躺在陌生城市一成不變的酒店標準間裡是一回事,睡在一個陌生的家裡卻是另外一回事,她翻來覆去了好一陣子才迷糊入睡。

  半夜時分,一個有力的手臂將她攬入懷中。在那個熟悉的懷抱中,她並不睜眼,帶著朦朧睡意回應著他的吻,灼熱而又溫柔。這樣的深夜交纏,整個世界寂靜得似乎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每個接觸都帶著不一樣的親密味道。他們沉溺在彼此的懷抱中,暫時忘卻白天各自縈繞不去的煩惱。

  第二天醒來時,天色大亮,葉知秋走出臥室,只見許至恒已經穿好了衣服正在輕聲講著電話,見她出來,一手摟住了她,對電話說:「那好,就這樣吧,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

  「現在就去機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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