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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第三十章 困頓

  手機來電顯示是曾誠的號碼,葉知秋一時猶豫,可是也不能不接聽。

  「知秋,出酒店後右拐,我在旁邊路上等著你。」

  葉知秋詫異,可是只能低低「嗯」一聲掛了電話。她厭倦地想,是非躲也躲不掉,不管曾誠或者她再怎麼小心也是枉然,如此私下見面,更顯得曖昧不明了。如果換一個人,她肯定會明確拒絕,可是曾誠的口氣其實從來是不容她有拒絕這個念頭的,迄今為止,她好象也只拒絕過那個求婚。

  她再坐一會,出酒店到了右側一條林蔭道,那邊靠馬路邊停了幾輛車,曾誠的奧迪也在其中,她拉開車門坐上去,淡淡的煙草味道傳來,曾誠將抽了一半的香煙掐滅,順手開了車內頂燈。

  「今天老沈找你談的是很讓你為難不開心的事情吧。」燈光下他神情鎮定地看著她,沒有任何不安或者剌探的意味。

  她當然知道曾誠的出發點是關心。他一向目光犀利,平時不管服裝的沈家興約她在外面談事情本身就不尋常,更不用說他也瞭解信和的情況。可是她不願意對著前老闆訴苦,更不願意去打聽消息來取悅現任老闆,只能在他的注視下努力讓自己顯得坦然輕鬆:「有些棘手,不過問題不大。」

  曾誠笑了:「知秋,你在我手下工作六年,我從來沒見你用剛才看老沈的那種眼神看我,稱得上淩厲了,問題不大才怪。」

  葉知秋清楚自己遠沒象面前的曾誠那樣修煉得完全喜怒不形於色,在酒店時大概七情上面得全落入了他眼中,苦笑道:「那是因為您沒給我出過我能力範圍以外的難題。」

  「是嗎?我倒是記得,有一年你出差貴陽,趕上國慶假期,我又讓你趕回來監督本地專賣店的開工,你買不到機票,又沒補上臥鋪,硬坐了近三十個小時火車回來,第二天馬上上班。這個也在能力範圍以內嗎?」

  「您怎麼知道?」葉知秋有些驚訝,她從沒有對著老闆或者上司訴苦的習慣,而曾誠也顯然不是樂於聽部下邀功的性格。

  「我知道的不止於此,不過不要把我想得委瑣,」他淡淡地說,「那會你有男朋友,我有太太,我對你沒有非份之想,也不願意讓我的關心困擾到你罷了。」

  葉知秋內心略為翻騰,那次辛苦的出差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她一向把工作上的勞累視作工作的一部分接受下來,完全沒想到老闆會注意她這麼長久,而這個注意來得如此不動聲色。

  「信和的事情對我來說完全不構成商業秘密,我仍然只是關心你,只是現在,我可以坦然表示我的關心。」曾誠顯然比她來得平靜得多。「知秋,希望那個求婚沒徹底毀了你對我本來有的一點信任。」

  可是有了那個求婚,畢竟一切都不一樣了。葉知秋抬頭接觸到他溫和的眼神,也笑了,他一向有讓人鎮定下來的能力:「曾總,無論在不在索美工作,我都是信任您的,我只希望我不辜負您對我的信任。」

  「你真信任我的話,大概也不至於出下策跳槽到信和了。」曾誠哂笑,葉知秋頓時垂下了頭,「對不起,知秋,我沒別的意思,只想提醒你。你敬業的程度是沒問題的,但不要過份投入,讓自己陷進沈總和劉總的爭執裡面去,那是職業經理人的大忌。至於老沈,最近他跑開發區那邊很勤,他的意圖我多少知道一點。」

  葉知秋馬上說:「不,您別跟我說這個,我聽到了也不會轉告沈總,我在信和的工作我很清楚,不會去完成能力或者職責範圍以外的任務。」

  曾誠點點頭:「在民企能夠堅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我送你回家,」他發動車子,看著前方,語氣平和地說,「另外,我希望你這次不要再那麼硬撐,有什麼事需要我出面的儘管說,千萬別把那個求婚當一個負擔,我只是提供一種可能的生活供你選擇,對於你來說,生活其實仍然是有無數可能性的,我會理解你的選擇。」

  無數可能性?選擇?聯想到剛才在酒店李思碧說的話,葉知秋微微一笑,她遠沒李思碧那份自信,知道其實擺在自己面前的選擇實在不算多。當初為了買下房子拿了信和二十萬以後,她只能將自己的職業前途押到一個她並不看好的企業上。

  她如果還想做這一行,並沒有什麼退路。而眼前種種,都表明她想好好做滿兩年,幹出一點成績再謀求更好發展的路子已經很渺茫了。本地服裝企業很多,如果她流露出想跳槽的意思,並不難找到工作,但她不想如前車之鑒路易那樣輾轉其間,把自己的路越走越窄。

  至於說到感情,許至恒對她已經太重要了。她在最迷惘的時候本能選擇了奔向這個懷抱,而這個懷抱也確實成功安撫了她。她從來不是個搖擺不定的人,同時覺得在這件事上,做現實的權衡比較本身就是一種對感情的質疑。

  曾誠直接開往她租住的地方,一路保持著沉默。到了大廈門口,葉知秋待車停定,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又停住,回頭看著他:「曾總,我覺得您應該有一個全心全意愛您的妻子,我並不適合您。忘了那天您說的話好嗎?」

  曾誠微笑搖頭:「知秋,你總是考慮得太多,早點上去休息吧。」

  許至恒從隔壁大廈停車場走過來,看見葉知秋從一輛奧迪上下來,低著頭走進大廈,他正要叫她,卻見奧迪司機座門打開,一個清瘦的男人站出來,手扶半開的車門,若有所思看向馬路對面那個LED屏,許至恒一眼認出他是曾誠。此時LED上放的正是那個范安民、方文靜炫耀幸福的VCR,曾誠一直看完,才坐回車裡,發動車子開走了。

  許至恒看著這一幕,突然知道那個神秘的求婚者是誰了。他沒想到在葉知秋那樣用意明顯地將他介紹給曾誠後,曾誠仍然會向她求婚。前天從酒吧回來後,她完全沒提此事,他也覺得是她的隱私沒必要問,現在看來,這倒似乎不是一個被拒絕的已經成為過去式的求婚那麼簡單了。

  今天吃過晚飯後,他送葉知秋去的酒店,她說老闆約她談事情,當時神情有微微的厭煩,只說談的肯定是讓她為難的事情,可是沒辦法,不能不敷衍。

  許至恒再次詫異:「如果按你的說法,他做房地產,何必還要插手公司事務呢?」

  葉知秋苦笑:「可能你們那邊職業經理人制度相對成熟了,但本地服裝企業風氣如此,信和是他們夫婦一體,哪裡分得了彼此。」

  「也能理解,我大哥就是特別強勢的那種老闆,事無巨細都要管,我估計他手下人一樣得委曲自己適應他。」他在酒店前停下車,撫一下她的頭髮,「如果做得不開心,不要勉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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