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衫落拓 > 荏苒年華 | 上頁 下頁
六〇


  「他們一直討厭我,根本講不通道理。我越是解釋,他們越以為我做小伏低,圖的就是想進他家的門。」蘇珊冷笑一聲,「真是越老越糊塗了,愛怎麼想隨便他們吧。」

  「溫令愷就是那個……貝斯手嗎?」

  蘇珊揚起一道眉毛看著她,一臉好笑的表情。她連忙說:「我並不是要打聽什麼。」

  「我以為上次把那盤CD給你,你早就應該看出來了。」

  任苒有點兒尷尬,那個CD上的封套是四人樂隊的冷色調照片,他們倒沒有做表演時的朋克打扮,全都穿著T恤牛仔褲,或立或坐,表情都冷峻漠然。可是她只粗粗掃過他們的面孔,對下面印著那一行刻意做出墨蹟淋漓效果的黑字更有感觸:蔑視這個世界是我們最好的偽裝,

  「那照片不夠清晰,我這幾年都不怎麼看電視,真沒聯想起任何人。而且我好像不記得裡面印了溫令愷這個名字。」

  「他的經紀公司嫌他原來的名字溫凱太平常了,給他換了這麼個矯情的藝名。」蘇珊笑了,「唉,我總當別人跟我一樣,能在人群中一眼就認出他來。」

  她將手裡的雜誌遞給任苒,這是一份娛樂週刊,翻開的一頁有一個誇張的標題,又一地下情曝光——當紅小生溫令愷現身漢江,攜神秘女郎返酒店。配發的照片上有穿著羽絨服的一男一女從車上下來,都戴著帽子,光線模糊,似乎是拍攝於一個地下停車場。文章大意是說,春節期間,記者蹲守到溫令愷深夜攜一女子返回位於漢江市市中心的某五星酒店,兩人在車內激吻,舉止親密,之後雙雙上樓,第二天早晨,才見那女子離開。

  任苒不大確定的看著照片,再看著蘇珊,蘇珊臉上現出一個苦笑,「不用對比了,是我。大年初一,他回來看他父母跟女兒,晚上打電話給我,說很想我。我已經有差不多一年沒見到他,那天大概是一個人待的實在太寂寞,於是去跟他見面,沒想到記者拍到了。」

  「這照片並不清晰,看不出來是你。」

  「三年前,他就給拍到過一次跟我和囡囡在一起。當時有記者追問我們三個人的關係,他只說是一個普通朋友和她的孩子。那會兒他並不算很紅,過一陣沒人提了。現在不同以往,記者盯他盯得很緊,拍到酒店地下車庫的照片後,還採訪了他以前的一些朋友熟人,不知道哪個傢伙多嘴講出了我,上周日你也看到了,一個記者纏著我,逼問我是不是照片裡的女人,直追到咖啡館來。我估計他們肯定也去盯過他家,知道他父母帶著一個小女孩生活在一起,才會一路跟著去培訓中心的。」

  「這事遲早瞞不過去。」

  蘇珊冷笑一聲,「他當著大眾情人、少女偶像,星途一片輝煌,哪敢讓人知道已經是一個快上小學的孩子的爹。至於要怎麼瞞,他自己去想辦法。反正我不拆他的台,就算對得住他了。」

  「你沒想過這樣……對囡囡會造成傷害嗎?」說出口後,任苒又覺得對別人的生活提出這種意見未免不妥,「我是說,女孩子慢慢長大,會變得很敏感。如果對自己的身世有疑問,一定會困擾。」

  「我懂你的意思,當年我想法太簡單。」蘇珊默然了好一會兒,「我一心只想留下一點永遠屬於他的東西,才一意孤行生下囡囡,全沒想過這些事。後來一邊帶女兒,一邊經營咖啡館,過的焦頭爛額,簡直要發瘋了。」

  「你也許有產後憂鬱症。」任苒本能的做著心理學上的推斷。

  「憂鬱?我不知道。我只明白了一點,一個女人並不是生下了孩子,就能自然而然的成為一個合格的媽媽,囡囡跟著我,我給不了她最好的照顧,這個時侯,溫令愷的父母找到我,提出把囡囡帶去由他們撫養,我可以定期去看她。我想來想去,還是同意了。你看我有多差勁。」

  「沒人有權指責你,那個時候你到底還年輕,一個人帶孩子當然很艱難。我只是想,如果你們足夠有條件了,應該考慮給女兒一個正常的環境,至少她以後不用從報紙上知道誰是她的父親。」

  「後來華清街改造,我借錢裝修咖啡館,經營走上正規,生活安定了一點兒。我想接回囡囡,可是她爺爺奶奶很疼她,不肯把她交還給我,她也跟我親密不起來。他們告訴囡囡的是專門對付小孩子的一套:你媽媽很忙,你爸爸在外地工作,有時間會來看你。囡囡跟他們很親,既然他們根本不想解釋我和她爸爸之間的關係,我就不能再把她的世界弄得更混亂了。」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一個服務生將頭探進來,「老闆,外面來了一個人說是記者,想要見你。」

  蘇珊沒好氣的說:「就說我不在,叫他走。」

  她一向沒什麼架子,那服務生也不害怕,吐吐舌頭關上了門。任苒想,作為一個局外人,她確實無權評論,更不應該想當然的插手。可是她仍忍不住說:「你不能一直躲在裡面吧,也許趁這個機會,把你們的關係公開了也好。」

  蘇珊訕笑一聲,「你以為我們是什麼關係?我們早就沒在戀愛了,春節期間的那一晚,不過是寂寞的用身體去敘舊了而已。我得坦白,至少我的感覺實在並不好。如果早知道有記者在下面蹲著,相信他和我都不會去做那個事。」

  在親眼看她獨自一人聽舊日的CD後,任苒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你不愛他了嗎?」

  「我愛過一個叫溫凱的不得志的貝斯手,從來就沒習慣過他變成演電視劇的當紅明星溫令愷。可笑的是,其實我見證了他的轉變過程,眼睜睜的看著他放棄了沒前途的樂隊生涯,開始接戲,從配角開始演起。他天生會演戲,不過幾部戲後,就比主腔骨姥哿恕!?

  「這也很不容易,不是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是呀,我想我不能太自私了,而且就算我想自私也不行,他不會容許我攔在他成功的路上。頭一次在報紙雜誌上看到他的報導時,很為他高興。再後來,我看到的除了他拍戲、拍廣告、參加活動的消息,就是各種真真假假的緋聞。他一年比一年紅,也一年比一年陌生。每次他都會見我,告訴我他最愛的人還是我。聽一個被很多人迷戀的人講這話,我承認很能讓我陶醉。可是這個人離我的生活太遠,而且還會越來越遠。慢慢的,我就只能死心了。」

  任苒完全可以能夠理解蘇珊的感受。

  愛情強韌的時候,能經歷各種各樣的反對、質疑、能與整個世界作戰;可是正如同金屬會在疲勞臨界點來臨時變的脆弱易折斷一樣,愛情也會在某一個時刻消失。當你曾熟悉的一個人,突然頂著另一個人的名字,在你眼前過著一種完全與你無關的生活,仿佛跟你生活在平行空間裡,你們曾共同有過的回憶,就此變得無法確定,誰還能以為自己擁有愛情。她不得不惆悵的再次想到,蘇珊的生活與她實在有著太多詭異的相似之處。

  「花了那麼多年愛他,還給他生了一個女兒,我不能說我對他已經完全沒有感覺了。我的生活中從來不缺乏男人的追求,只是我必須接受,那些男人通通都不可能是他。」

  任苒嘆息一聲,這哪裡是不再愛溫令愷了。看上去如此灑脫爽朗的蘇珊,並沒能徹底放下他。

  蘇珊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聳聳肩,笑了,「放心。他的經紀人早就來警告過我,說他絕對不可能承認有女兒,他父母也防賊一樣防著我。其實他們都想多了,我扮不來癡情女,早斷了跟他在一起的念頭,也不打算當他背後的女人,委曲求全,苦苦等到他老得再也當不成偶像了,好給我一個名分。」

  「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再跟囡囡的爺爺奶奶商量一下,到九月份囡囡才上小學,我看能不能趁現在帶囡囡出去旅行一陣子,避避風頭,等回來了,那些記者也該消停消停了。」

  「這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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