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衫落拓 > 荏苒年華 | 上頁 下頁 |
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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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只有在雙平的時候,遠離塵世,她真正擁有了他。她應該慶倖曾經擁有那樣的時刻,短暫,但是真實。 對於愛情來講,沒有外力干擾卻無法相守的悲劇意味,顯然要遠遠強於一個情正深時無可奈何的別離。 蘇珊繼續回憶著:「當時,全國各地跑到北京碰運氣的人真多,畫家、演員、模特、歌手……每個人都顯得那麼有才華,有雄心,看上去沒理由不成功,不過,真正成功的人少得可憐。絕大部分人都只守著一點兒縹緲的希望,苦苦掙扎。好像只有我沒什麼遠大志向,能跟愛人在一起就心滿意足了。想一想,還真是年輕挨得住,就算家裡沒有隔夜糧,口袋裡只剩區區幾塊錢,照樣敢出去玩到快累散架了才回來。 任苒沒經歷過那樣艱難的日子,可是能想像得到其中的甘苦。 「我也有了試鏡的機會,還有經紀人說願意簽下我,但隔了兩天,我發現自己懷孕了。他說他愛我,可是他要衝刺他的事業,沒準備這麼年輕當父親,也不可能在那個年齡早早結婚。他讓我去打掉孩子。我當時已經隱約知道,遲早有一天,我會守不住他,我當然不願意放棄這孩子。」 「你就這樣……生了囡囡?」 「是的。小城市風氣保守,我不能沒結婚卻挺著大肚子回家找父母,就一個人回了漢江市。我以前的老闆人很好,他收留了我,一直照顧我,生孩子的時候,是他送我去醫院,給我在手術單上簽字,那一年我剛滿二十二歲。很多人以為他是我女兒的父親,我想解釋,可他說沒必要,反正他孤身一人,不介意別人議論。」 「後來呢?」 「沒有後來了。」蘇珊不帶什麼感情色彩地說,「我老闆得到了一個很難得的工作機會,要去新加坡。臨行前,他問我願不願意跟他一起走,他願意繼續照顧我,把囡囡當親生女兒看待。我想來想去,可真狠不下心去利用一個好人來解決自己的麻煩,還是拒絕了。老闆把這間咖啡館留給了我,於是我就停在我跟囡囡的爸爸認識的原地,仍然一杯杯賣咖啡,偶爾喝點小酒,聽聽他最初的這張專輯。」 「他跟你再沒聯繫嗎?」 「我們有聯繫,有時他回這個城市,我們甚至還會在一起。我是不是很可笑?」 「如果他不屬於你的生活了,還是放下他比較好。」 「是啊,知道這件事的朋友都不止一次這麼勸過我。可是老實講,我沒特意等他,到了今天這一步,他怎麼可能再兜回原地找我,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我只是覺得心裡空空的,很難再裝下其他人了,跟他有沒有聯繫就那麼回事。有時候,我甚至情願再也不要聽到他的任何消息才好。」 「你不關注他了,自然就不會聽到他的消息。」 蘇珊的表情有些複雜,停了一會兒才說:「不,他的情況特殊,用不著我特意去打聽,消息自然就來到我面前,由不得我不聽。」 她一直表現爽朗,唯獨到這一節講得十分含糊,任苒也不願意細問,驀地想起一件事,「今天你不用回去陪囡囡嗎?」 蘇珊哈哈一笑:「要是女兒能讓我陪,我怎麼會一個人坐在咖啡館裡聽歌。」 任苒有些意外,又有些尷尬,不過蘇珊並沒有什麼難過的表情,輕鬆地解釋著:「囡囡從小就跟她爺爺奶奶住在一起。」 「對不起。」 「沒什麼,別為我難過,我做的一切都不過是自己的選擇,願賭服輸罷了。」 任苒想撲向火焰的飛蛾不止她一個,有人比她付出更多,傷得更重。然而蘇珊看上去絲毫沒有自傷自憐之態,讓她不能不佩服。 「好歹我和女兒還住一個城市,我還能時不時看到她,知道她爺爺奶奶把她照顧得很好,我很知足了。」蘇珊轉動著空空的酒杯,笑著說,「我今天說了這麼多廢話,任老師,真不好意思,每次喝多一點酒,我就成了個十足的話癆。」 「這很正常。我看上去話不多,對吧?可是有一段時間,我必須定期看心理醫生。每個人都需要傾訴的管道。」 「是啊,對面晚報社有一個記者叫羅音,每週會有幾個下午在我這裡接待讀者,聽他們講心,事然後寫成整版的稿子登出來。我以前還好奇地問過她,哪有這麼多人願意對著陌生人講故事,她也是這麼回答我的。任老師,謝謝你今天陪我。」 「我也喝得很開心。」任苒手撐著桌子站起身,搖晃一下才站穩,「蘇珊,回家好好睡一覺。總有一天,你可以感覺到,你能記住他,也能放棄他,慢慢的,他會不再真實,對你來講,他徹底成了過去。」 「你的話很有道理。」蘇珊也站了起來,思索一下,眉毛挑起,聳聳肩,「其實我記憶力很差勁,別人跟我打招呼,我經常感到莫明其妙,不記得是不是認識對方,好多難受的事,隔幾天我就徹底忘了。唯獨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我記得實在太清楚了。我不確定我是不是真的願意徹底放棄,這樣子大概又矛盾又可悲吧。」 「不,我只知道,你在過你願意過的生活。」 「說得沒錯。」 蘇珊一樣樣收拾好酒瓶、酒杯,關上空調和燈,兩人穿上外套一同走出來,她鎖好店門,跟任苒道別,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越是入夜,溫度越低,凜冽的北風吹在臉上有疼痛感,讓人幾乎不相信這是一個接近南方的城市。任苒邁著小心翼翼的腳步,踩著結冰的路面往回走,腳下發出喀喀的輕響。 喧囂的鞭炮聲一直沒有止歇,煙花在她頭頂的天空不時綻放,反照得路面明暗不定。 她不記得這是她一個人過的第幾個春節了,可是她心底平靜而安樣。她想,正如同她對蘇珊說的那樣,她也正過著她想過的生活,這就足夠了。 第十七章 國人向來講究,不在春節期間沾染各類官司是非為宜,律師事務所因此可以放一個從容的假期,只是田君培沒有往年那麼輕鬆,手頭還有大量案類工作要完成。 他回到W市,除了例行看看親戚,與老曹等合夥人相傳商量工作以外,便一直在家裡快案工作。舊日朋友打來電話再三邀約相聚喝酒,他卻情不過才答應。不過到了地方,他便有些後悔了,幾個月不見的鄭悅悅赫然在座,正與人劃拳,玩得不亦樂乎。 他像招呼其他朋友一樣跟她打著招呼:「悅悅,新年好。」 郝悅悅只敷衍地點點頭,繼續劃拳喝酒,看上去情緒很不錯,他略微放心,坐下來跟朋友閒聊起來。 到盡歡而散,準備各自回家時,鄭悅悅突然開口:「君培,送我回家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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