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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兩家人在一次碰面後,談及兒女,一拍即合,於是費盡心機,給田君培和鄭悅悅製造了一個不帶相親意味的邂逅。他們總算沒有辜負長輩的一片苦心,交往了起來。

  鄭悅悅的父母對田君培十分滿意,但田君培的母親其實持有一點保留態度,在她看來,鄭悅悅確實漂亮,而且活潑伶俐,妝容打扮十分入時,可是言談之間不自覺流露出性格既嬌又驕的一面,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這個嘀咕被她先生迅速制止:「你已經有了准婆婆的心態,看未來兒媳總是用挑剔眼光,想想看,君培也夠挑剔了,他跟悅悅相處得來,你應該高興才是。」

  想到兒子一直忙於事業,在29歲時總算有了交往穩定的女友,田媽媽只得承認確實是好事。而且老朋友、老同事談起子女,常有叫她駭然的新聞,什麼某某的女兒跟網友約會私奔,某某的兒子泡酒吧認識了兒媳,這些事讓講的人和聽的人一樣嗟歎不已。

  相比之下,鄭悅悅來自他們知根知底的家庭,雖然貪玩,不過也大學畢業了,在她父親的公司掛著一個清閒的差事,每天上班,任誰看來,從外形到家境這些條件都很不錯。

  田母一向有修養,又自詡開明,眼看著日子與鄭悅悅戀愛關係看上去發展穩定,哪怕仍然不滿意鄭悅悅的任性,可權衡以後,承認確實沒什麼可抱怨的。她決定尊重兒子的選擇,再沒有去明確干涉。

  她和先生甚至開始籌畫,將幾年前買的一處房子請人好好裝修設計一下,算是送給兒子的結婚禮物,他們和鄭家人碰面時,會開玩笑地以親家相稱。

  然而,田君培突然回家宣佈跟鄭悅悅分手了。

  田父田母大吃一驚,當然不喜歡唯一的兒子在這個問題上上草率行事,不過不管他們怎麼探問,田君培也沒講原因,只不耐煩地說這是他的私事,也與鄭悅悅的共同決定,他希望有一點私人空間。

  其實田君培回避的理由並沒有父母想像的那麼複雜。他避而不談,只是因為他跟鄭悅悅的分手並不愉快。

  他們交往下來,進展順利,相處的本來很不錯。

  半年前,他深夜時分出差歸來,想給女友一個驚喜,沒打電話便直接過去,敲開房門時,赫然發現鄭悅悅神情緊張,沙發上坐著一個帶著幾分局促、又隱隱有得意之情的陌生年輕男人。

  撞見這種場面,哪怕鄭悅悅解釋說只是老同學,聊天聊到忘了時間,那男人馬上起身,訕訕告辭而去,他也不能不感到不悅。

  偏偏鄭悅悅接下來索性擺出一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的姿態,不肯多說申明,田君培在這方面的自負高傲其實不下於她,當然也不屑於拿出庭審質詢證人的態度去做任何追問。

  兩人的相處不可避免地怪異起來。一開始有芥蒂,以前忽略不計的矛盾便無限放大。他不再像過去一樣,樂於無條件縱容她的某些小脾氣,接受她撒嬌製造的小情趣。這段關係突然變得十分生硬了。

  鄭悅悅一向順風順水慣了,哪受得這種冷戰氣氛,一怒說出:與其這樣不如分手。

  她也許並沒有將這句話當真,田君培卻猛然發現,以前鄭悅悅抱怨過兩個人的戀愛來得平平無奇,他還不以為然,現在看來,他們的感情確實來得浮泛,唯一的波折一來,便似乎將以前的開心盡數抵消了。他頓時心灰意冷,沒有挽回,點頭同意。

  可是接下來的情節就很狗血了。

  鄭悅悅忽然沒有了灑脫,變得多愁善感起來,過了幾天,和朋友在一起喝多一點酒,打他電話,哭著一定要見他。他地擋不住漂亮女孩子當眾哭得梨花帶雨往他懷裡撲,再加上朋友在旁邊鼓噪,兩個人算是複合了,都有一點兒說不出的小心翼翼,近乎相敬如賓地對待彼此。

  不出一個月,他的朋友吞吞吐吐告訴他,看到鄭悅悅與那位老同學開著敞篷跑車兜風。

  他怒從心頭起,打電話問鄭悅悅,這算什麼意思。她卻表現的比他還要憤怒,當即斥責他既不關心她,也不信任她,還是分手算了。

  放下電話,他的怒氣也消散了,心想,他那一陣憤怒似乎更多是出於面子上過不去,不管怎麼說,這回算真的玩完了。然而他再次想錯了。

  不出半個月,鄭悅悅到他上班的寫字樓下等他,夜色之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頭一句話是:「君培,你穿西裝的樣子很帥。我總記得那次看你在法庭上辯論的情景。」

  出於好奇,鄭悅悅曾去看過一次他上庭,但那只是一個枯燥無味的經濟糾紛案件,並沒有多少她期待的唇槍舌劍、針鋒相對的場景。她看到一半就已經呵欠連連提前告退,到晚上約會時卻強調,一定要他穿西裝去,理由便是整個法庭數他的西裝穿的最有型。

  田君培的心柔軟了一下,正要說話,她靠近他,伸手拉松了他的領帶,同事目不轉睛注視他,聲音略略放低,嬌嗲中帶著一絲盅惑:「可是,我更喜歡你襯衫解開第一粒扣子的樣子,真的……非常性感。」

  鄭悅悅最初吸引他的地方,正是她的熱情與嫵媚。他如果硬不承認自己心神起了蕩漾的話,未免虛偽。不過他在把她抱入懷中的同時,保持著神志清醒,他確實認為,鄭悅悅的這份表現,有存心想操縱他的嫌疑。

  他想,對男人來講,受到如此甜蜜的操縱,並不丟臉。

  鄭悅悅說,那個同學確實一直在追求她,但她對那人並沒有感覺,他接受了這個解釋。

  這一次蜜月期稍長,也只是稍長而已。刻意修補起來的感情十分脆弱,兩個月前,鄭悅悅再度為不足一提的小事與他爆發了爭吵,他不願意做可笑的政治,轉身要走,鄭悅悅情急之下,又說出了分手,他冷冷看著她:「你想想清楚,我不會再陪你玩這種分分和和的遊戲了。」

  這當然不是一個女孩子指望聽到的呵哄。不過這一回,田君培真的厭倦了。

  他的感情並不是沒有強悍到經得起這樣反復折騰。他做嚴謹的律師工作,有強大的邏輯思維能力,就算有時覺得生活未免平淡,但也從來沒有憧憬要經歷那種不講道理、不安排理出牌的戀愛,更沒想過要死纏爛打抱得美人歸才覺得人生圓滿。

  兩人算是正式分手。

  田君培沒法對父母解釋這一過於繁瑣的過程。當聽到媽媽提起在他出差期間,鄭悅悅來過家裡時,頓時頭痛起來。

  「她說了什麼嗎?」

  「也沒說什麼,提了燕窩過來,說是她媽媽從香港帶回來的。我哪吃那個這個東西。」田母在科技部門工作,是資深環保主義者,向來對魚翅燕窩之類補品無愛。她皺眉道:「而且也太貴重了。我和你爸爸都不肯收,可怎麼推她都不肯拎回去。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看悅悅還是很重視你的,談戀愛要慎重,不要隨便鬧分手。她有一點嬌氣,我從一開始就看出來了,你是男人,心胸要寬廣,要懂得寬容體貼才對。」

  田君培被母親教訓得無言以對。

  這段時間,當鄭悅悅在深夜打他電話時,他只會勸她少喝酒,早點回家,不願意親自過去哄她,再來一次和好。

  他沒有自高自大到以為鄭悅悅一定要吃他這回頭草。沒錯,他從外形到內在都算優秀,性格溫文,事業有成,收入可觀,在本省司法界已經小有名氣,可是鄭悅悅無論家境還是自身條件都很好,一向不乏裙下之臣,那位開著跑車的舊同學就是其中之一。他想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如此放低姿態回頭找他。

  「我會處理好的。」他只能這樣對母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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