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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然而在與聶謙最近一次在醫院碰面後。尚修文再沒辦法等閒視之了。

  在他與甘璐關係最岌岌可危的時刻。他不在妻子身邊。甘璐在碰到困難時。馬上選擇向聶謙求援。可見對他的信任程度。現在甘璐不僅在停車場以僵直的身體抗拒他的擁抱。而且拒絕回家。去跟聶謙一塊兒喝酒。

  尚修文停好車後。大步上樓按響門鈴。來給他開門的是聶謙。他走進去。正看見甘璐靠在一側的沙發上。目光停留在他臉上。流露出一點驚奇、一點困惑。仿佛突然撞入她眼簾的是一個陌生的不速之客。尚修文幾乎被這個眼神刺痛了。

  聶謙拿起自己的西裝外套:「璐璐。我先走了。改天我去醫院看叔叔。有什麼事記得給我打電話。再見。」他禮貌地對尚修文點點頭。帶上門。揚長而去。

  尚修文走到甘璐身邊坐下。看看那瓶白酒和還剩一點酒的玻璃杯。再看向甘璐。她近日因失血略顯蒼白的面孔泛著一點嫣紅。神態迷惘。眼睛裡霧氣濛濛。沒有焦點地看著前方不知什麼地方。

  「有沒有不舒服。璐璐。」

  甘璐並沒醉到失去神智的地步。只是反應遲鈍了而已。她先是「唔」了一聲。隔了一會才搖頭:「對不起。我大概喝多了點兒。」

  「我們回去吧。」

  「回去。」她重複著。「哦。好。」她手撐著沙發試著站起來。尚修文扶住她。替她拿上皮包。兩人正要向外走。她突然站住。回身去拿那瓶酒。手胡亂揮動一下。卻險些將酒瓶碰倒。尚修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想喝酒的話。家裡有。不用喝這種烈酒。而且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喝酒合適嗎。」

  甘璐小聲說:「我……只是想把它帶出去扔掉。」停了一下。她似乎想要解釋一般。呐呐地說。「留在家裡……不大好。爸爸回來又會喝的。」

  尚修文不再說什麼。拿起酒瓶。扶上她出去。下樓後他先開了車門。示意她坐進去。然後走出十來米。將酒瓶扔進垃圾箱內。可是回頭一看。甘璐仍然站在原處。仰頭看著什麼出神。

  「怎麼了。」

  「沒什麼。」她坐進了車內。尚修文替她關上車門。從她剛才的角度看上去。那邊是一株粗大的法國梧桐。緊挨著她父親住的樓房。在昏黃的路燈光下。樹枝伸展。投下斑駁光影。並沒什麼出奇之處。

  尚修文發現。甘璐的飲酒來得雖然突然。酒量大概也不怎麼樣。但酒品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甘璐上車後。大概是酒後覺得燥熱。先將車窗搖下。三月初仍然帶著些許寒意的風撲面而來。尚修文瞥她一眼。按了他那邊門側的車窗控制按鈕。將車窗升上去。只留一條窄縫:「小心感冒。而且喝酒後吹風會頭痛。」

  她也並無異議。蜷在車座上。一路上都沒說話。既沒有酒後欣快地絮叨。也沒有尋常可見的借酒放縱情緒起落。小小的車廂內十分安靜。午夜電臺放著一檔音樂節目。男dj磁性的聲音一點不事張揚。簡單介紹著北歐音樂。然後便開始放音樂。車內只餘音樂聲在低低迴旋。

  回到家後。甘璐便徑直去了臥室。不一會兒。尚修文聽到主臥衛生間傳來隱約放水的聲音。想必她是去洗澡了。

  再過一會兒。主臥門下透出的燈光熄滅。尚修文知道她上床睡了。他去了廚房。從放在冰箱上的那包煙內抽出一隻。仍然開天然氣灶點燃。然後走到陽臺上。

  甘璐大概是不想跟他談話。更不想面對他。才會去喝酒的。他只能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一個滴酒不沾的女人。終於也去借酒逃避;她曾經與他那樣親密。現在突然回避他到如此地步。他苦澀地想。不知道兩個人之間的僵局要持續到什麼時候。該如何打破。

  不要說以他現在的忙碌程度。沒法守在她身邊慢慢說服她。更重要的是。她仿佛突然對他的關心、他的表白完全免疫了。已經打定主意拒絕他……禮貌。可是堅決。沒有一絲商量餘地。

  一隻煙抽完。他進去。輕輕開門走進臥室。借著客廳投射過來的燈光。只見甘璐裹著被子。一動不動躺著。似乎已經睡著了。仍然是躺在大床的右側。

  以前慣常他躺的位置。如今空著。這段時間他獨自入睡。早就意識到。不管是在哪裡。只要上床。他都會自覺躺到床的左側。

  他們同樣早已經習慣了與另一個人分享床鋪。現在卻只能在孤獨中各自入睡。兩個人離得如此近。卻似乎隔著一道無形的鴻溝。無法跨越。

  他輕輕關上門。臥室重新陷入黑暗之中。

  甘璐睜開了眼睛。聽著外面大門砰地一聲關上。知道尚修文離開了。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松了一口氣。

  以尚修文一直對她心事近乎瞭若指掌的體察。自然能清楚判斷出她的逃避。他從來不會死纏爛打。選擇這樣靜靜離開。她毫不驚訝。

  這個婚姻如果一直這樣。還有繼續下去的必要嗎。

  酒意讓她的思維遲緩。想到這裡。頭便隱隱作痛起來。她只能告訴自己。等父親手術結束、身體好轉一點。再來考慮這件事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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