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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我沒瞞著您什麼。醫生說的話您都聽見了。明天他再來檢查。您可以在旁邊聽著。」

  王阿姨一臉愁苦:「我以前那個老公得的是肺癌。我伺候了他兩年多。我不是怕苦怕累。只是實在不想再眼看著……」

  尚修文馬上握住差不多要發作的甘璐的手。打斷了王阿姨的話:「王阿姨。您多慮了。爸爸這個病是肝硬化。不是不治之症。目前給他做治療的是國內有名的專家。他說得很清楚。最重要的是調養。保持心情愉快。您的照顧對他來講很重要。如果您先往壞的地方想。爸爸就更沒信心配合治療了。」

  他的說服力顯然對王阿姨同樣有效。她點點頭:「我明白了。你們明天都還有工作。趕緊回去吧。」

  「璐璐明天要上班。我明天早上會過來的。您也早點兒休息。有什麼事。馬上打我們的電話。」

  尚修文緊緊握住甘璐的手。一邊往外走一邊說:「別為王阿姨說的話生氣。她只是害怕了。你現在得調整好心情。否則……」

  「否則會對孩子不好。我懂。」甘璐有氣無力地說。

  尚修文沉默一會兒:「我更關心的是你。璐璐。你額頭上是怎麼回事。」

  她漠然地說:「不小心撞到床頭柱子上了。」

  「太危險了。明天就搬回去住。不能再這樣了。」

  甘璐沒有回應。她已經累得連話都不想說了。走路也有點兒腳步飄浮。尚修文似乎意識到了。伸手攬住她。她不由自主將一部分身體重量交到他的手臂上。

  兩人走到停車場。正要上車。甘璐的手機突然響起。她拿出來接聽。是她媽媽陸慧甯打來的電話。劈頭就問她:「璐璐。我聽你秦叔叔說。修文出任了旭昇鋼鐵公司的董事長。而且還是那邊的大股東。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對他的情況到底清不清楚。」

  胸口的煩躁不安和身體的極度不適攪在一起。甘璐語氣很沖地說:「我不清楚。我怎麼知道。你自己去問他好了。你又不是沒給他打過電話。」

  以前甘璐雖然跟母親不親近。偶爾還有點兒不過份的冷嘲熱諷。可是從來沒這麼出言不遜過。陸慧寧一怔之下。頓時也火了:「你現在了不起了啊。可以用這種口氣跟我講話。你真當我是前世欠你的嗎。我是怕你傻乎乎吃虧上當。你究竟知不知道好歹。」

  甘璐的眼淚一下流了出來。一邊哭一邊說:「我就是不知道好歹。我就是……」她哽咽得語不成聲。完全沒法再說什麼。尚修文沒想到她突然失控。一手摟住她。一手拿過手機:「媽。爸爸生病住院了。璐璐現在心情不大好。回頭我再讓她給您打電話。」

  他正要說下去。卻發現甘璐捂住腹部。從他手臂中滑了下去。蹲到了地上。他大吃一驚。一把抱起她:「璐璐。怎麼了。」

  「痛……好象出血了。」她斷斷續續地說。

  尚修文一下臉色慘白。馬上抱著她轉頭跑進醫院。

  甘璐很快被送進婦產科。尚修文焦灼地守候在外面。過了好久。醫生出來。一臉的遺憾:「胎兒恐怕沒有保住。」

  再次趕過來的吳麗君仍然保持著鎮定:「有什麼症狀。」

  「已經不是先兆流產。到了難免流產階段。出血量明顯增多。宮頸口擴張。一部分胚胎組織堵塞在宮頸口內。」

  尚修文聲音乾澀地問:「我妻子有沒有危險。」

  「目前暫時沒有危險。必須行刮宮術清宮。肌注縮宮素以減少出血。」

  「我能進去看看她嗎。」

  「修文。這只是做完當場能離開的一個門診小手術。讓醫生清宮止血以後。你再進去。否則她情緒波動。出血會更多。」吳麗君制止了他。示意醫生去準備手術。

  「吳廳長。她的確情緒很不穩定。有點失控了。剛才檢查時都不配合。」醫生為難地說。「我覺得需要注射鎮定劑。」

  吳麗君點點頭:「好。動完手術後。記得提取胚胎組織做病理檢查和染色體分析。把報告直接交給我。」

  尚修文機械地在護士拿出的手術通知單上簽字之後。頹然坐倒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等候著。

  吳麗君是醫生出身。從政前有豐富的臨床經驗。見慣病痛生死。並不為裡面進行的小手術憂心。她只擔心地看著尚修文灰敗的面孔。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坐在這裡的這個年輕男人是她的獨生子。她一向忙於事業。休完產假後。就將他交給了保姆。一直沒有放太多心思在他身上。每次認真打量他。都吃驚於他的快速長大。有點兒惆悵又驕傲的感覺。

  如果現在回頭看去。哪怕經歷了那麼多大起大落。過去的日子也差不多是彈指一揮間而已。他已經長成了一個成熟的男人。沒有任何青澀氣息。他小時候長得像她。現在相貌仍然帶著她的影子。氣質神態卻越來越像他的父親。

  一想到去世的丈夫。她心跳就加快了頻率。而且節奏有些紊亂。她只能在尚修文身邊坐下。讓自己平靜下來。幾年來她都是這樣。在尚修文的敦促下。她做了詳細的體檢。排除了心臟病。只能歸結于心理因素。

  她清楚知道自己的痛。也知道兒子的痛。在他們共同的親人去世後。他們幾乎是相依為命地生活在一起。相互關心著對方。卻似乎還是沒有辦法親密相處。盡情訴說以卸下重負……至少在這個方面。他們完全瞭解彼此的驕傲。寧可選擇各自背負下去。

  她仍然是那個對人對己要求一樣嚴格的領導。可是已經沒有了事業上的野心。只滿足於盡職盡責將份內工作做好。但是她知道兒子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她不希望他就那樣頹廢消沉下去。更不希望他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

  可是。她從來不擅長勸解。尚修文更有他的固執。能夠在不動聲色之間拒絕所有人。

  聽到尚修文突然說他打算結婚。吳麗君大吃一驚:「你不能玩閃婚。婚姻是一輩子的事。要慎重。」

  尚修文好笑地搖頭:「我和她認識交往快兩年了。怎麼說都不算閃婚。」

  他簡短介紹著女朋友的情況:24歲。一所中學的歷史老師;父母早年離婚。一直與父親生活在一起;父親是紡織廠工程師。退休在家。

  「這女孩子年齡並不大。怎麼會願意這麼早結婚。」

  「她並不想結婚。可是我得求婚綁住她啊。不然她遲早會不要我的。」尚修文半開玩笑地說。

  吳麗君向來沒什麼幽默感。皺眉說:「我覺得應該等她年齡大點兒。考慮成熟一點兒再談婚姻。這樣才會穩定。」

  「她很成熟理智了。跟年齡沒有關係。而且只有對著她。我才覺得。結婚。生一個孩子。有一個家庭。是一件很值得嘗試的事情。」

  尚修文突然提到孩子。母子二人眼神相碰。馬上都移開了視線。

  吳麗君並不是一個瑣碎絮叨的女人。雖然有滿腹猜疑。也不願意再盤問下去了。只是說:「帶她來跟我見個面吧。」

  坐在吳麗君面前的甘璐看上去相貌秀麗。文靜大方。雖然在她一向能令下級不敢對視的目光審視下。也表現得很鎮定。沒有一點兒怯場。不是她一向厭惡的舉止招搖、感情輕浮外露型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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