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衫落拓 > 我的名字,你的姓氏 | 上頁 下頁
八二


  當時他已經有三年多時間沒與異性有私人性質的交往。更沒有和誰建立親密關係的想法。

  馮以安從小到大都生活在這座城市。交遊廣闊。來往的那幫朋友中不乏各式美女。對涉世未深的女孩子來講。尚修文是一個多少有幾分神秘感的男人。他待人禮貌而淡漠。神態懶散。舉止從容。那種自然流露的屬於成熟男人的魅力。多少能夠激起她們的好奇心和征服欲。

  然而。不管是帶著羞澀想要認真交往的表白。還是根本沒打算讓他負責、只圖開心的挑逗。對他來講。都沒有吸引力。得到的一律是冷淡而不失禮貌的對待。久而久之。有人甚至趁他不在。半開玩笑地質疑他的性取向。逗得馮以安哈哈大笑。他帶了幾分惡作劇地講給尚修文聽。尚修文同樣大笑了。卻帶了點兒惆悵的意味。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並沒有為一段過去殉葬的念頭。他只是提不起興致。

  雖然甘璐回答她那個朋友讓她忘記舊感情、開始新生活的提醒。幾乎與他對母親的回答如出一轍。但看向甘璐明澈寧靜的眼睛。他發現。他們是不同的。這個女孩子並不拒絕生活。

  他頭一次想到。他也不可能一直這樣生活下去。

  與一個看上去態度沉靜理性、並沒有刨根問底習慣的女孩子在一起。他想。應該比較容易。

  一塊兒看電影、吃飯、散步。這樣清水的約會讓他沒有負擔。算是他空落落生活的點綴。他行事謹慎。不願意貿然將兩人距離拉近。而她看上去比他更慎重。她不抗拒與他相處。卻似乎保持著一個隨時說再見的狀態。讓他多少有些意外。

  慢慢的。這個姿態差不多與他同樣從容的女孩子越來越多地佔據了他的心。讓他有了新的想法。

  意識到甘璐決定抽身離開時。尚修文正坐在酒吧裡陪馮以安喝酒。

  他也曾經有過買醉的日子。

  在市。他白天處理著公司即將結束經營面對的千頭萬緒。到了晚上。他偶爾去酒吧。更多的時候是獨自在家自斟自飲。那段時間。基本上把家中的存酒喝光了。只是酗酒並無助於忘卻。第二天頭痛欲裂。一樣得面對繁雜而令他痛苦的局面。

  到本地定居後。他不想讓母親擔心或者煩惱。既沒在家喝酒。更沒去流連夜店。實在煩悶得無法忍受了之後。他跟吳麗君打了個招呼。去了英國。與尚少昆碰面。

  然而因為父親的去世。兄弟二人多少有了隔閡。沒法再做到和從前一樣無話不談了。

  終於有一天。他獨自去酒吧。喝到醉倒在倫敦街頭。尚少昆找到他時。他已經被小偷洗劫一空。一文不名。周身一片狼藉。與流浪漢沒有二致。

  尚少昆將他接回倫敦郊區的住宅。丟在前院。打開了澆花的水龍頭。對他一通猛噴。那時是三月份。天氣還很寒冷。他瞬間全身濕透。凍得止不住發抖。卻哈哈大笑。全不以為意。

  尚少昆蹲下來看著他。眼睛裡滿是痛楚:「叔叔如果還活著。也會為你難過的。不要這樣糟蹋自己。修文。」

  少昆頭一次與他提起他的父親。他收斂了那一陣狂笑。隔了半晌。點點頭:「好。」

  從那以後。他再沒喝醉過。

  聽著馮以安絮絮訴說。他並不以為意。也沒開口勸解他。只由得他一杯一杯借酒澆愁。他想。在人生的某個時候。酒精似乎能充當最好的抒解。另外。他們兩個人都一樣清楚。男人之間的友誼並不體現在相互刺探內心上。大部分時候。他們要的只是一個瞭解。而並不需要具體入微的安慰。

  他晃動酒杯。眼前浮現的卻是剛才分手時甘璐的神態。她微微含笑。帶著一絲了然與釋然。他知道。不管他的意願如何。她肯定不願意再與他保持這樣淡淡交往的距離了。

  馮以安一向的煩惱是對辛辰的內心無從把握。而他差不多知道甘璐所有的想法。卻並不認為就能把握住這個女孩子。

  他唯一確定的是。在遠離了年少輕狂的舊日時光後。與甘璐的交往。將他的生活差不多成功地徹底拉回了正軌。這樣不知不覺突破他心防的溫暖、親密、坦然。他已經不可能放棄了。

  那個深夜。他送馮以安回家後。轉頭開車去了甘璐租住的地方。按響了她的門鈴。

  不到兩個月後。他向她求婚。

  淡青色煙霧一經吐出。便迅速散開。他彈落煙頭吊著的那截煙灰。沒有了剛才迫切想抽煙時的那一陣煩躁。心情卻依舊灰暗。

  再度站到了一個必須他來應對的艱難局面前。他並不在意。即使事態的發展已經不在他掌控以內。他也自信能夠應對。現在讓他心神紊亂的是他與甘璐之間的關係。

  他手扶欄杆向下看去。在他眼前。是他已經定居七年並適應下來的城市。帶著鬧市區特有的喧囂。哪怕到了夜深時分。也仍在悄然運轉中。並不曾停頓。更不可能靜謐。

  在他身後不遠處的臥室內。躺著他的妻子。她的腹內有他們的孩子。

  他知道他已經失去了甘璐的信任。她會信守她的承諾。可是大概她以後都會用這種冷漠而理智的態度對待他了。

  這是他的生活。是屬於他所有的一切。他不可能眼看著他們的婚姻走向一個窮途末路。

  只要他們還在一起。他還是有機會的。他將香煙摁熄。這樣告訴自己。

  尚修文再次去了J市。甘璐平靜地答應他臨走時的所有囑咐。但依然拒絕對他此行的行程與目的表現出一點兒有興趣的樣子。

  她想。她沒有能力讓自己表現得「合理」到那一步:繼續充當一個賢慧周到的妻子。關心老公的一切……現在想要表現成那個樣子。未免需要太多演技與努力。她看不出她能勝任那個角色。更看不出有什麼必要。

  她情緒如此低落。不得不疑心自己是不是已經陷入了懷孕憂鬱症之中。無論怎麼樣分析。她都沒法運用理智去說服自己克服做了留住孩子這一決定後的淒涼感。

  眼下她能做的。不過是努力調整好情緒。照顧好自己與肚子裡的孩子。至於這個婚姻會走到哪一步。不取決於任何一個人單方面的意願。而且。她也沒有精力去做太多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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